汪明真膝下只有两子,顺利地平安长大成人。
长子汪相侯被下令禁足,养在外头,这几年才被接回汪家的三子汪相泓在汪家举办的慈善宴当中,第一次被正式介绍给应多的各界名流。
平日里,但凡是重要场合,汪明真必然是带着长子出席,这次忽然换成了汪家名不转经传的三公子,前来的宾客自然没有不疑惑的。
也有人直接问东道主汪明真的,得到的答案无非是长子身体忽然不适,故而只能由弟弟暂时替哥哥招呼客人。
人们将信将疑。
只是这到底是汪家的私事,他们自然也不便打破砂锅问到底。
“过了今日,应多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汪三公子的存在了。你们瞧见了,那位汪夫人脸上的笑容有多勉强了吗?哈哈。这些年,她同我那个大哥千防万防的,不就是防着这么一日么?说起来,归年,今日还得谢谢你同嫂子。要不是你们,我父亲也不可能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让我今日陪他一同会见宾客。”
一整晚都被忙着介绍给应多众人认识的汪三少,总算是抽了空,手里举着一杯香槟,沉稳地朝谢逾白同叶花燃两人走了过来。
只是他那股子沉稳,在他一开口时,就被破坏了个干净。
也亏得谢逾白同叶花燃所站的地方相对僻静,否则他这番话要是被人听见,免不了要被人大做文章。
当然,汪相泓也是看中了这对夫妇待的地方周围暂时没什么宾客,这才敢这么直言不讳的。
“你母亲是汪明真明媒正娶的妻子,你是汪家名正言顺的三公子。这是汪家,是你父亲欠你的,你不过是取回了一星半点本就属于你的东西罢了。怎么,如此,便知足了?”
“知足?怎么可能?放心吧,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彻彻底底地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如此,便对了。”
叶花燃前世结识汪相泓时,汪相泓已是功成名就。
汪家过往的事情早就不可查,只是听人提过,这位汪老板似乎是私生子出身。
但是听归年哥哥同对方的交谈,显然,事情另有隐情。
能够听见前世葡萄酒大亨汪相泓的年少密辛,对于叶花燃而言,颇有些兴味。
汪相泓今晚注定奔忙,待了一小会儿,便被家中的小厮叫了去,说是老爷在找他。
叶花燃便看着汪相泓同一只花蝴蝶似的,从这飞到那儿,从那儿非到这儿,一晚上也不见如何停歇。
善晚宴这种场合,自是免不了要应酬。
前阵子,因为洋行员工周虎在加班期间骤然突发疾病去世,引发家长对于周虎之死真正长相的猜测,以至于演变成了洋行员工的闹工潮一事,后来由谢家大公子谢逾白以及他的夫人双双一同出面,不仅证明了周虎死因确实不存在任何疑点,更是在证实周虎之死同洋行无关的情况下,仍然处于人道主义,给予了周虎父母一笔丰厚的赔偿金一事,被应多的各大报纸争相报道。
也因为相关的几则报道,谢家大公子已婚的消息也就这么意外地“公开”了。
在赴宴之前,人们还好奇,这次晚宴,这位谢家大公子究竟会不会带他的那位夫人出席晚宴,还是同他以往一样,携同最近炙手可热的女明星常悦一同出席晚宴。
在叶花燃挽着谢逾白的手臂,出现在众人眼前时,谜底顺理成章地揭晓。
人们惊叹于这位谢夫人的美貌,相貌完胜常悦不说,便是那通身的气质,亦绝非常悦等电影女星之流所能及得上的。
少不了有人端着酒杯,向他们两人道恭喜。
当然,人们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道喜只是其次,最为重要的目的自然是想要攀上这位谢家大公子,想着能不能促成生意上的合作。
他们当中,大部分人叶花燃上辈子都见过。
前世,为了让谢方钦能够成功地进入应多社会的主流,她没少同他一起出席应酬。
一个大晏的格格,总归会是令人高看一眼的。
那几年,她便跟在他的身边,以大晏格格的身份,陪他周旋在一个又一个宴会。
不同的是,前世,是谢方钦带着她主动同人攀谈,那些人投在她身上的目光一度令她不舒服极了。
此次不同。
这一次,大都是主动同归年敬酒的,他们只需要意思意思抿个几口罢了。
她也无需费心地去记住那些人的名字,观察那些人的性格特征,再记下来,回去后分析给谢方钦听,以便让他对那些人有更深一步的了解。
这次的晚宴,要轻松、自在许多。
说起来,汪家的葡萄酒是真的好喝,口感甘而不涩,入口顺滑,还有绵长的酒香。
谢归年被家族中一位长辈叫了去。
身边没了管束她的人。
叶花燃觑了眼还在同人应酬的谢归年,一口,一口,又抿了一口。
手中的酒杯空了,叶花燃换了一杯。
杯沿尚未沾唇,旁边横生出了一只手,将她手中的酒杯给取了走,“不许再喝了。”
“真的好喝。归年哥哥要不要也尝一口?就一口?”
素手比了个一,叶花燃就着谢逾白从她手里取走的那一杯,将酒杯递到他的唇边,非让他也品尝一口不可。
分明是喝醉了。
要不,怎会不知,在人们敬酒的功夫,他早就一连喝了好几杯,如何会不知这汪家的葡萄酒是个什么滋味。
果然,小格格凑近,酒气馥郁。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喝?”
谢逾白将酒杯放在了边上的长方桌上。
他垂眸,注视着小格格绯红的脸颊,眉心微拧。
他就离开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小格格究竟贪杯,喝了多少的酒?
谢骋之也收到了邀请。
谢骋之不是一个人来的,陪同他一起来的还有三夫人沐琼英,谢家二公子谢景辰,五公子谢宇轩。
谢骋之、谢宇轩来了,身为儿子,谢逾白少不得得过去打个招呼,以便在他人面前营造出“阖家和美”的景象来。
“父亲同二弟、五弟他们来了。我去打个招呼就回来,莫要再贪杯了。可听见了?”
小格格点点头,笑。
模样瞧着有多乖巧,就有多乖巧。
谢逾白并未就此放心。
他先是佯装走开了,观察小格格,见小格格还乖巧地站在原地,并没有伸手想要再拿酒杯的意思,总算是暂时放了心。
谢逾白疑心小格格是喝醉了。
事实上,叶花燃还当真是喝醉了。
她高估了这具身子的酒量,才几杯下下肚,脑袋就有些晕陶陶了。
为了避免在宴会这样的场合闹出笑话来,方才是认真地答应谢逾白,不贪杯来的。
觥筹交错。
身旁的人都在喝酒,就自己一个人滴酒不沾的,实在,实在有些太为难人了……
叶花燃舔了舔唇瓣,唇畔似是还余有酒渍,甜甜的。
喜欢喝葡萄酒这一喜好,前世叶花燃还是后来才有的。
归年去世,他的那些产业悉数落到了她的名义下。
每日,都需要服用一定量的安眠药。
后来,被医生告知,寻找别的法子代替。
到底是没能抵挡得住酒香的诱惑。
伸出一只手,缓缓地探向其中一只高脚杯。
有一只手,像她一步,将酒杯,递到了她的手中。
“谢……”
叶花燃抬眸,剩下一个“谢”字,在瞧清楚递酒之人俊朗温和的相貌时,舌尖微顿,临时改了口,“多谢三弟。”
谢方钦眸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小格格的脸庞,声音微哑地开口,“一定得非这么称呼我不可么?”
“不然,三弟希望我这个当嫂子的,如何称呼你呢?还请三弟给个提示?”
叶花燃眉眼弯弯,笑。
她一口一句“三弟”,“嫂子”,如同一根根尖细的针,扎得谢方钦耳膜生疼。
“你我之间……”
叶花燃唇边的笑意收敛,她淡淡地提醒,“人言可畏,三弟,慎言。”
有这么一瞬间,谢方钦以为,站在他面前的是他的长兄,谢归年。
这种前一秒言笑晏晏,下一秒顷刻间变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从来便是谢归年最拿手的。
他倒是不知道,小明珠何曾也学会了这一套变脸的功夫。
他曾经给自己找过一千种,一百种设想,比如,瑞肃王府给了小明珠压力,她不得不回去成亲,再比如谢归年以他的前程或是性命威胁了她,她才不得不被迫答应他们两人之间的婚事。
总之,在他为她找的千百种设想当中,唯独不肯承认,她是当真变却了心意,爱上了谢归年。
然而,事实摆在他的面前。
事实便是,婚后他们两人出双入对,琴瑟和谐。
“小明珠,我们谈谈吧。”
他凝视着她的眼,语气似无奈似忧伤。
“三弟,你我之间,想是没什么好谈的。”
她勾唇,笑了笑。
在他的面前,她便是那佛前的仕女图,言笑皆是涂抹好的画,不露一丝真情实意。
他们早在前世便已断了个干干净净。
今世,又有什么纠缠的必要?
“谈谈。如果不想过了今日,应多各大报社全是关于你我是否有不恰当关系的诸多揣测。”
撕去温和斯文的皮,谢方钦的态度变得强势了起来。
叶花燃忍着心中的怒火,压低嗓子,“谢方钦,你疯了?你非得在今日这种场合……”
“是啊,为何非得在今日这种场合呢?倘若不是你在家中对我避而不见,倘若我明知我若单独约你,你定不会赴约,我又何必如此下策?”
我没有躲你,我只是不想见你。
究竟令叶花燃的大脑稍微迟钝了些许,以致她尚未反唇相讥,只听谢方钦道,“兄长的声誉,全在小明珠你的一念之间。”
蛇打七寸。
谢方钦捏住了叶花燃的软肋。
他知晓她如今最在意的便是他的兄长谢归年,他便以此威胁她。
叶花燃如何能够令类似璟天的事情,再一次发生?
“我不能来开太长时间,他会寻我。”
今晚第一次,她的目光同他对上,只是那双眼里,再没有他往日熟悉的嫣嫣浅笑,只有一派冷漠。
“好。”
他忍住翻涌的心绪,只说了这一个字。
为了避人耳目,两人前后错开,出了宴会大厅。
已是立秋。
洛山的夜晚已有了秋的凉意。
叶花燃穿着白天穿的半袖短袖,襦裙,风吹过来,便免不了有些凉意。
见她双手抱臂,谢方钦关切地道,“冷?我知道汪家这别院有一处花房,四季如春,我们可以进去里面……”
“归年离开前说过,很快便会回来。我不想他有任何的误会。说吧。到底想要和我说什么?”
她冷冷地打断了他未说完的关心。
她的一言一行,都在蓄意拉开同他的距离。
“小明珠。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为何我们先前都好好的,不过几日功夫,你便转投了我兄长怀抱。便是变心,也没有变这么快的。”
葡萄酒的酒劲上来了,叶花燃脑子有点沉,也有点晕。
前尘过往,如同电影的胶片,一帧帧一幕幕,在她的脑海里来回地放。
她被迫观影着自己的前世。
这令她有些辨不清,自己此刻到底是身在前世,还是今生。
尤其是,谢方钦的这一句,“便是变心,也没有变这么快的。”
前世,她撞见谢方钦同邵莹莹在榻上翻云覆雨。
当晚,她便收拾了所有的行李,从谢方钦的寓所当中搬出。
寓所有当值的女佣。
谢方钦得了消息,本可以连夜来寻她,可他没有。
一直到,她同归年的绯闻被媒体、报社大肆地报道,他终于无法再沉不住气,来她临时租住的寓所。
她提出了分手
可笑,他竟庆幸了媒体报社的那些捕风捉影地报道,竟以为她同他分手的原因,是因为她移情别恋,爱上了归年。
当日,他也是像今日这般,似心伤似指责,“便是变心,也没有这般快的。”
叶花燃混淆了前世、今生的记忆,以至于脱口而出道,“那便当我爱新觉罗.东珠,三心二意,朝秦暮楚,有负谢三爷的一片情深吧。天涯何处无芳草,以谢三爷今时今日之地位,想来想要成为谢家三少夫人的名媛千金,定然如那过江之鲫。谢三爷,请吧——”
以谢方钦如今在谢家的地位,顶着谢家三公子的名头,纵然不愁娶,可哪里到应多的名媛千金,争着要嫁与的地步。
谢方钦是婢女所生,他的出身,令他对自己的身份要敏感许多。
倘若今日换成是他人,谢方钦绝不会轻易饶过对方。
纵然他今日能力不及对方,他日,也定然会报复回来。
可面对他一心一意爱慕过的小格格,谢方钦满心怒火,也只能化作深深无奈,“小明珠,你是故意在讥讽我么?”
叶花燃的脑袋实在有些昏沉的厉害,她根本没有听清楚谢方钦说了些什么,只知道自己同对方,是当真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错身就要从对方身旁走过。
庭院光线昏暗,又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她被脚下的一块石子给绊了一跤。
叶花燃向前跌去。
“小心。”
谢方钦扶住了她。
叶花燃不想要跟对方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
她推开他,“放手,我自己会走。”
“你喝醉了。我若松开,你势必会再次摔倒。我扶你。”
他闻见了她身上的酒味。
叶花燃并不领情,她冷冷地道,“我说,松手。”
“小明珠——”
“她说松手,三弟可听见了?”
一道冰冷的声音,自两人前方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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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儿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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