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骋之很了解自己的这个长子。
归年不会说不用的话。
他既是开口相问,定然是要一句他的允诺。
谢骋之没有转过头去看沐婉君,他担心自己会伤了同这位发妻的情感。
他当如何?
他又能如何呢?
若是这件事最后查出来,当真同婉君有关,他少不得得给归年一个交代。
可以归年的性子,定然不会轻易放过婉君。
谢骋之当然是生三夫人的气的,可后者到底伴了他这么多年,又给她生过儿子……
谢骋之迟迟没有给出答复。
谢逾白似是早就料到父亲会犹豫,他面上未有愤怒,甚至连失望都没有,他的语气平静,“若是最后查出确实是三夫人所为,还请父亲莫要插手,任由我处置,父亲可同意?”
“这……归年……”
谢逾白直接截住了谢骋之后头想要说的话头,“父亲既是不反对,那儿子便当父亲同意了。儿子替东珠谢谢父亲。东珠尚且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儿子先回去照顾他了。”
说罢,对谢骋之点了点头,目光冷冽地看了沐婉君一眼,在后者微缩的眸光注视下,冷漠地转身出了门。
谢逾白提及叶花燃,这让谢骋之到了嘴边的反对,只能生生地咽了回去,只好眼睁睁地让长子走了,默许了他提出的这个要求。
“老爷,您找我进来是……”
之前就被谢骋之喊进来,恰巧跟着谢逾白一同进来之后就一直没机会出声的管家,支吾地开口。
当大户人家的管家实在是太难了。
比如,一不小心就听见要人命的密辛。
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管家本份地低垂着头,因为不小心旁听了三夫人很有可能派人暗杀大少爷这一惊天秘密的他,在心里头暗暗地替自己给捏了一把汗。
谢骋之现在心烦得厉害,他摆了摆手,倒是没有为难管家,直接道,“现在没事了,你下去吧。”
管家如蒙大赦。
忙出去了。
“等等——”
管家不得不停住脚步,转过身,询问地看向老爷。
谢骋之神色严肃地道,“记住,今天你什么都没听见,知道了吗?如果有什么消息传出去……”
“是,老爷。小的一定守口如瓶。”
管家是多年就在谢府做事的,是可以放心的人。
意思意思叮嘱一声,也便是了。
谢骋之点点头,遂让管家退下了。
“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管家退下之后,客厅里,便只剩下了谢骋之同沐婉君两人。
谢骋之质问着,看向沐婉君。
沐婉君淡淡地反问,“婉君不明白老爷的意思,老爷是认为我应该需要解释些什么?”
谢骋之的脸色很不好看,“都到现在了,你还不肯跟我说实话?归年的性子你还不了解吗?他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又怎么会上门来兴师问罪!婉君!难道你不明白吗?我是在帮你啊!你实话告诉我,东珠、归年遇袭这件事,到底是不是你派人做的?”
沐婉君根本就信不过谢骋之。
谢家大少爷只有一个,可夫人,呵……
他谢骋之还缺夫人么?
夫妻二人间隙已生,沐婉君信不过谢骋之,又岂会认为他当真会帮自己?
在沐婉君看来,谢骋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为了诱她说出真相罢了。
她如何能认?
沐婉君摆出委屈的神色,“就因为大少爷一句话,老爷您就来质问我。还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好,未免,未免也太过叫人心寒了一些。”
这个人,吃软,不吃硬。
沐婉君这般委屈,谢骋之便反省是不是自己当真语气不大好。
可这件事到底兹事体大,他语重心长地道,“婉君,归年的性子你也清楚。他是真的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这件事若是当真与你有关,你不如将事情的真相原原本本地告诉我。我们好一起商量,这件事到底如何解决才好。不管怎么样,我们到底是一家人。有什么好事情,不能好好地,坐下来一起商量呢?”
一家人?
若是眼神能够杀人,只方才谢归年临出去看她的那一眼,她便已经挫骨扬灰了。
这个家,除了宇轩。
谁都不会是她的家人,包括……她所谓名义上的丈夫。
沐婉君的眼底闪过一抹冷凝,语气却是愈发地委屈,“老爷是信不过婉君么?我有什么理由那么做呢?就为了争家主的位置么?可轩儿上头,还有二少爷,三少爷,四少爷,其他几人也未必没有机会。难不成,我要一个个除去么?”
如果,谢骋之不是太清楚长子的性子,太清楚谢归年绝不会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便咬定他跟东珠遇袭这件事同三夫人沐婉君有关,听着沐婉君口口声声委屈的辩驳,谢骋之或许当真会信其言。
怀疑就是一颗种子。
一旦播下,便会疯狂破土。
是。
凡是都讲究动机。
老二、老三、老四他们都只是庶出,不是嫡子,就是几个兄弟当中,又有几人的能力能够及得上老大?
谢骋之见自己这般好声好气地相劝,沐婉君仍拿话搪塞他,他也顿时没了耐性,直接将话给挑破了,“因为去年宇轩被那雷老爹绑架时,雷老爹曾在勒索信当中言明,要求归年一人携带赎金上山才肯见到赎金放人。归年知晓这一去只会是中那雷老爹的陷阱,便不肯以性命赴险,便是你亲自下跪于他,他亦是没肯应下。哪怕后来宇轩还是因为归年的缘故平安归来,你还是在心里头恨上了他,将他当成肉中刺。是与不是?”
“不是。”
沐婉君想也不想地道。
谢骋之的脸色冷峻,沐婉君比她更冷,“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且宇轩都已经平安回来,我为何还要对大少爷下杀招?老爷您分明是信不过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总之,婉君问心无愧。”
谢骋之一片好心,谁曾想,他的妻子竟是全然不领情。
当时他热脸贴了冷屁股,“好,好,好!你既是信不过,那么这件事,我便不插手了!你可千万让你派去行凶的那人躲好了!别回头被归年找到!我既已允了他,这件事由他自己全权处理。待事情水落石出后,便不会再插手这件事。到时候,你可别再以夫妻情分相胁于我!”
沐婉君笑了笑,不无讽刺地道,“老爷尽管放心。”
沐婉君谁都信不过。
她只信她自己。
就算是谢逾白知晓了真相,想要对付她又如何呢?
她不怕他!
别说,她还当真有些期待呢!
她倒是想要知道,谢归年便是知道了真相,又能拿她如何!
“你……好!你们一个个都不将我放在眼里!我管不了你们!随你们罢!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谢骋之生气地拂袖离去。
沐婉君眼露讥诮。
结婚多年,除却前三年,他待她确实还算是上心,之后又何曾管过她?将她放在心上过?
——
“你可千万让你派去行凶的那人给躲好了!别回头被归年找到!既已允了他,这件事由他自己全权处理。待事情水落石出后,便不会再插手这件事。到时候,你可别再以夫妻情分相胁于我!”
谢骋之离开前的话语响在耳畔。
沐婉君神情一肃。
是了!
当务之急,是务必要赶在谢归年之前,见到个被她派去开车撞谢归年的那个叫王通的人,再把人给藏好!
没时间耽搁了!
原本已经在沙发上坐下的她,一只手撑在沙发上,因为方才的争吵而有些脱力的沐婉君,勉强站起,急急忙忙地疾步走了出去。
二楼楼梯口处。
因为听见争吵声而走出房门的沐琼英,注视着小姨沐婉君离去的背影,抚了扶滑落下肩头的羊绒披肩,眼底若有所思。
“小姐,屋内烧着炭火,可暖和着呢。您跑出来做什么?别站在这儿了,回头该着凉了。”
沐琼英的婢女阿桃只是去书房给小姐拿书的功夫,回头就不见了小姐。
一路寻来,才发现小姐在二楼玄关处站着。
虽说四下门窗都是关着的,可这走廊上哪有烧着炭火的屋子暖和呐,小姐又穿得这般单薄。
阿桃劝着,想要扶沐琼英回房。
阿桃是沐琼英在沐家便伺候她的,是这个谢府里,除了大少爷谢逾白之外,沐琼英唯一信得过的人。
阿桃来得正好!
沐琼英双手覆住阿桃的手,“阿桃,你脚程快。替我去追上我小姨。追上她之后,跟住她,然后……”
沐琼英在阿桃的耳边迅速地低语几句。
阿桃一听说是同三夫人沐婉君有关,当即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当初若不是三夫人咄咄相逼,小姐又怎会被逼无奈,嫁给年纪比老爷都还要大的谢老爷?
一听说小姐是让自己去跟踪三夫人,阿桃当即拍了拍胸脯,“小姐,请放心。这件事我一定替你给办妥了!”
“好阿桃。你自己注意,千万小心些!也不必更得太紧,莫叫我小姨发现了你。”
“小姐放心,阿桃心里有数!”
沐婉君已经离开有一会儿了,再不追上去,怕是来不及。
沐琼英不敢再耽搁时间,当即松开了手,“去吧。”
阿桃把头一点,“嗯。”
沐琼英已经沐婉君定然是出门去了。
因此,直接命阿桃走往大门方向而去。
阿桃径直来到前院,果然,瞧见了伸手招来黄包车的三夫人。
还真的被小姐给猜中了!
阿桃也伸手招来一辆黄包车,跟在沐婉君的身后。
沐婉君心事重重,根本没注意到身后还跟着一个阿桃。
丰雪国宪兵在大街上到处抓人,街上好多商铺关门,往年一整个正月都十分热闹,人流如织的街市,如今别说是人流如织,便是在街上走的行人也都没几个。
本就萧条的初冬,越发显得冷寂。
沐婉君所乘坐的黄包车,往越来越偏僻的地方而去。
再这么跟下去,容易被发觉。
就在阿桃着急、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往下跟的时候,沐婉君下车了!
阿桃便再没有犹豫,果断让黄包车车夫调转方向。
既然三夫人下车了,说明她要去的地方定然不会远了!
阿桃努力记住周遭所有的标志性路标,以及沐婉君下车的参照物,之后,便让司机往谢逾白在外头的住所而去。
三轮车夫觉得这个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怪怪的,哪有没到目的地就又要他去被的地方的,不过由于大户人家的水深着呢,谁知道是不是谢府哪位少爷在外头养了人,少奶奶便让丫鬟过来探听少爷把人给藏哪儿了呢。
总归,大户人家的丫头定然是不缺钱的。
在听阿桃说,加快脚程,便给他双倍的车前之后,那三轮车夫脚程飞快。
谢逾白也是坐三轮车回的住处。
阿桃的黄包车抵达谢逾白院子的时候,谢逾白也刚刚从黄包车上下来。
“停车,停车!”
阿桃催促这,让黄包车车夫赶紧停下,不等黄包车夫都还没把车子给停稳,便从车上跳了下来,唤了一声,“大少爷!”
谢逾白在付车资。
闻言,抬起头。
见是沐琼英身边的贴身丫鬟阿桃,谢逾白的眼底闪过一抹诧异。
阿桃凑近谢逾白,压低着嗓子,“大少爷,小姐让我过转告您,如果想要知道您要找的人在那里,便让你跟我来。”
谢逾白眸光一沉。
他还以为沐沐婉君竟然胆敢安排人行凶,定然是已经将那人藏好,却是不知道,事发到现在,沐婉君竟然还没有同她的人碰过面,还被沐琼英给听得了消息!
沐婉君除却被撞坏的那一辆私家车,谢逾白还有一辆车,就停在巷口,是平时白露采购东西时开的,他自己并不常开。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谢逾白推门进去,命白露拿了车钥匙过来。
“走。”
谢逾白亲自开车,让阿桃坐上副驾驶。
黄包车要拉半天的功夫,开车却是很快便到了。
阿桃的记忆性不错,她准确地指认出沐婉君下车的地方所在的那条巷子。
周围没有住户,只有破旧的、坍塌的院子。
便是大白天,这里瞧着也是森冷、可怖,半点没几分人气的样子。
“你自己去街上,找辆车回去。”
谢逾白下了车。
这年头,汽车在哪里都是打眼的存在。
阿桃一个人坐在车里,若是有人经过,只怕会遭遇大劫。
谢逾白便让阿桃自己先坐车回去。
阿桃已经完成小姐交代的任务,自是点了点头,自己下了车。
她脚程极好,便是都用走的,也能走回去。
谢逾白望着偏僻的巷子,眸子越发地暗沉。
他举步,朝巷子的方向走了过去。
沐婉君根据记忆,往巷口深处走去。
这条原本是贫民居住的简陋巷子。
巷窄沟臭不说,就是大白天,还有硕大的老鼠出没。
后来,因为总是发生抢劫、枪杀案,渐渐地,住户便全部都搬了出去。
房屋也因为没有什么人住,坍塌了大半。
沐婉君出嫁前是个小姐,出嫁后亦是嫁得富甲一方的谢骋之,如何到过这种地方?
全程都眉头紧皱,用方帕捂住鼻子的沐婉君,踮着脚,心里头把那个王通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王通那个废物!
不但她交代的事情没有办成,如今还要累她将他给藏好!
早知道,应该再找一些门路,找一个更为专业的人来干这件事情!
今日也不会落得个如此麻烦的境地。
“夫人,您找我?”
全程捂着方帕,冷不防,听见身后响起一道阴鸷如滑蛇的沙哑声音,沐婉君倏地转过头。
沐婉君先是被骇了一跳。
转过头,见到立到墙根的王通,她的心算是定了大半。
没有被谢归年的人找上就好。
“这里有点钱。你拿着这笔钱,找个地方躲好。记住,这阵子都不要再人前露面了!或者从此离开应多,随便你。我走了。记住,你从来没见过我,我也根本不认识你。”
沐婉君不耐烦地从皮夹里掏出一笔钱,交给王通。
王通盯着沐婉君手里,数目明显不对的现金,危险得眯起了眼,“夫人,这跟事先说好的价格可不一样。”
说起这个,沐婉君就来气,“你还好意思说?!我是怎么跟你交代的?我说一定要谢归年的性命,且一定要做得不留痕迹,免得叫人怀疑到我头上来。结果你呢?你完成任务了吗?什么都不必多说了!这笔钱,你要拿便拿去,不要,就算了!”
沐婉君冷冷地说完,转身便走。
这么点钱?
打发叫花子呢?
王通神色一冷,拦住了沐婉君的去路。
沐婉君当即变了脸色,“王通,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通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夫人,是个聪明人。您以为呢?”
“王通,你!”
沐婉君今日总算是明白,什么叫一辈子玩鹰倒是叫鹰给啄了眼!
她以往,也并非没有做过雇人替自己去做一些自己并不方便露面的事情!
今日是她大意了!
是她小看了这个王通的贪婪!
沐婉君到底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太太,对上王通这种亡命之徒,自然不可能不心生忌惮。
她佯自镇定道,“我府中心腹知道我今日是来见你,若我出了什么意外,你今后的日子就等着在牢里度过吧!”
沐婉君以为摆出巡捕房,王通便会有所忌惮。
她哪里知道,像是王通这种亡命之徒,又岂会怕一个区区牢狱之灾?
但见王通轻蔑地笑了笑,“呵!就凭那帮废物么?”
沐婉君终于意识到,自己今天做了一个愚蠢的决定!
她当初就不应该答应同对方约在这种偏僻的地方,今日更不该在没有通知任何人的情况下便急匆匆地出了门!
“我出门得急,没带多少现金!这点钱,全部给你,总行了吧!”
沐婉君到底是惜命的。
她将手提包里全部的现金统统拿了出来,交给王通。
“夫人的这个戒指不错。”
王通似是诚心地夸奖沐婉君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沐婉君心下狠狠一跳,“这是我丈夫买来送我的婚戒,你不能……”
在对方阴鸷的目光注视下,沐婉君没敢再往下说。
她只能屈辱地,愤怒地将戒指脱下。
王通目光贪婪地伸手接过。
他的贪婪,麻痹了他的戒心。
腰间传来坚硬的触感,王通神色蓦地一僵。
“臭婆娘,我说过不准带人来,你竟然还敢带人来!”
王通双目阴鸷地瞪着沐婉君。
沐婉君生气不已。
这个王通是发什么狂犬病!
直到,谢逾白的身影从墙后现出。
从沐婉君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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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了,多更一丢丢,当是赔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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