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明珠,对不起……”
叶花燃后背,抵着门扉。
她的手紧紧地攥住衣服的领口,她的呼吸急促,冷汗将额头的发丝都给沁湿。
震惊、惊骇……
都不足以形容,当她听见谢方钦同她讲的那个故事时的复杂心情。
她之所以能够维持表面上的镇静,无非是因为对于连重生这种更为荒诞、更为离奇的事情都经历够她的她,对于谢方钦口中的所谓旁人的梦境,自然要更为容易接受。
叶花燃几乎能够肯定,谢方钦口中的那个做了一个又一个离奇梦境的,所谓的“旁人”定然就是邵莹莹。
从谢方钦的叙述里,邵莹莹同她的情况应该是不同的。
邵莹莹是生了一场大病,故而梦见了前世的事情,而她则是直接在十六岁的躯壳里醒来。
就目前的情况看来,记起上一辈子事情的应该只有邵莹莹,今日,谢方钦应该只是在试探她的态度而已。
叶花燃缓缓地蹲下身子,她坐在了冰冷的地上,双手环抱住曲起的双腿。
这个像是婴儿在母亲的怀抱里的姿势,令她感到由衷的安全。
她方才脑子太慌乱了,
这个姿势,令叶花燃稍微冷静了一些。
她是重生的这件事,她一直都瞒得很好,从未告诉过任何人。
可方才谢方钦的话里话外,分明全是对她的试探。
他可是在试探,她是不是同邵莹莹一样,也因为某个契机,记起了前世的事情?
不过,他注定是要猜错的了。
她不是记起了前世的事情,她是切切实实,来自前世的一抹阴魂。
至于谢方钦的那声对不起,她听见了,可她没想过要作任何的回应。
他们之间,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够恩怨两消的……
无论是再乱的时局,总有可供权贵声色的欢愉之地。
位于应多租界的长杏园,便是这么一处寻欢之所。
应多今年的春天较往年要来得晚了些,在城内大都民众因为炭火不足而发愁时,长杏园内,温暖如春,前来就餐的人络绎不绝。
谢逾白被带到长杏园二楼,几乎从不对外开放的私人包厢。
沐婉君的父亲,沐贯同,已经等在包厢内。
管家将人带到后,便恭敬地退出去了。
“沐老先生。”
谢逾白走近,不卑不亢地同坐在圆桌后头的沐贯同打了声招呼。
“归年来了。坐。想要吃什么,尽管开口。这长杏园的厨子可是过去在宫中御膳房待过的,无论是菜品的选料以及味道上,均是一绝。”
沐贯同热络地招呼谢逾白坐下,眼底掠过一抹复杂。
他一向瞧不起他那个祖上是马贼出身的女婿。
当初之所以结这门亲,不过是看在了谢骋之雄厚的财力。
沐贯同一生,从未艳羡过什么人,可自从谢归年开始在应多展露头角,乃至现在声名大噪之后,他就不止一次羡慕过谢逾白。
倘若,沐家子孙里,出现一个像谢归年这样的少年郎,那该多好?
他又何须在这里,同一个晚辈周旋!
可惜,这样的事情羡慕来!
不说家里子孙没一个让他身心的,现在,婉君还给他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
雇凶杀人,她想要宇轩成为谢家家主,且不论宇轩究竟是不是那块料,但就买凶这件事上,处理得实在太过愚蠢!
“拙荆已在家中准备好晚饭,等我回去。沐老先生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不急。不急。虽然家中已经备了饭,想来家规应该不至于严苛到一定不找准在外用餐的地步?可以少少吃一点先,就当是垫垫肚子了。”
对于谢逾白的疏离,沐贯同不以为意,仍旧是热情地招呼他坐下。
在谢逾白始终不愿点菜之后,沐贯同还是尽一次主人之宜,叫来了外头的服务员,点了几样长杏园里头的招牌菜。
谢逾白淡声道谢,但凡是长了眼睛的,都能瞧出,他对这顿饭半点没有兴致。
以沐贯同现在的地位,什么场面没见过?
他如何看不出,谢逾白不过是在敷衍他,只是迫于形势,不得不暂且留下?、
如果换成是其他的上位者,只怕早就因为他的过于倨傲而心中不快。
沐贯同倒是并未觉得自己被冒犯,只觉得谢骋之这个长子,确实是给他父亲长了大脸。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打地洞。
就是不知道上辈子谢骋之那地洞可是挖到龙脉那里去了,谢家竟出了一个谢归年!
将倒好的两杯清茶的其中一杯,给谢逾白递过去。
为了不浪费彼此的时间,沐贯同直接说明来意,“你是个聪明人,想必你也猜到了,我此番请你来长杏园一聚所谓何事。管家的话想必也带到了。我不想知道你同智田长谷达成了什么协议,你今后要不要替丰雪国的人卖命我也管不着。只一样,撤销对婉君的控诉。只要你撤掉对婉君的控诉,有关于你同智田长谷达成协议一事,我可以只字不提。我也大致知道,你在顾虑什么。
如果你担心婉君重获自由后,仍会找你麻烦,对此,你大可以放心。我已经向你的父亲提出建议,将宇轩调去你所在的部门。等你搬回谢家,你们兄弟二人便可同同进同出。婉君的性子想必你也知道,她是把宇轩这个孩子当成了命根子。有宇轩这个护身符在你身边,你便是信不过我们,也该知道婉君是定然不会再对你做什么的了。如此,归年总该相信我们沐家这次的诚意?”
茶香袅袅。
谢逾白却始终没有端起的意思。
谢宇轩是一个大活人,又不是真正的护身符。沐婉君大意选择在谢宇轩上洗手间,或者是睡觉的功夫,再次对他下手。甚至于,他们母子二人,可以联手对他不利
不过,诚如沐贯同所言,让谢宇轩当他的“附身符”不是目的,慕家最为主要的是传达了另外一个重要的信息——
即,若是日后沐婉君当真又找他的麻烦,他可以直接利用谢宇轩来牵制住沐婉君。
谢逾白没有着急回应。
“叩叩叩……”
服务员象征性地敲了敲门,色香味俱全的佳肴被一一地摆上桌。
所有的菜品,被摆上桌。
谢逾白从座位上站起身,“如沐老先生所愿。”
他不知道沐贯同是哪里来的消息,知道他同智田长谷达成了协议。
只是,现在若是消息走漏出去,他个人无所谓,骋之洋行不行,会受他牵累。如果他不想洋行毁在他手里,这个时候就不能曝出任何他同丰雪国有关的消息。
沐贯同想要他撤销诉讼,他好动用关系,将沐婉君从牢里带出,他也需要沐贯同替他守口如瓶。
这个僵持的局面,总该有所打破。
沐贯同一生什么大风大浪没有历经过?
可方才谢逾白就那样坐在位置上不言不语地模样,便是他,也不由地迟疑了。
谢归年到底会不会答应他的条件。
幸好,对方答应了。
“我让管家送你回去。”
“不必。”
达成协议,不过是双方权衡利弊的结果。
并不代表,他们就此和解。
沐贯同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并没有再坚持。
“归年。”
谢归年走到门边,听见沐贯同轻唤自己的字,他停下脚步,转过身。
“我不知道你是有什么苦衷,还是当真太过看重利益,因此同智田达成了协议。不过,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那帮丰雪国武士不蠢。相反,他们远比你接触过的所有曾经的对手也好,敌人也好,都要来得狡猾、残忍跟暴虐。趁着现在,没有太深陷其中,我建议你,还是及早抽身为好。”
沐贯同这一番话,可以说是肺腑之言。
尽管他们当局当中,不乏亲丰雪国的,可他们而已比谁都要清楚,丰雪国的人根本不可靠。大多是时候,他们也是不得已为之。
那也仅仅只是利益上的交锋同不同程度妥协,远远没有到直接为丰雪国武士所用的地步。
可谢归年如今的情况,同他们大为不同。
见谢逾白听后没什么反应,沐贯同面色严肃地道,“你自己想,古往今来,当卖国贼的下场,有几个是好的?”
他是当真欣赏谢骋之这个长子,只是舍不得这样一个人才,误走歧途。
谢骋之或许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却是一个优秀的政客。
他一针见血,指出了谢逾白现在的处境。
卖国贼这顶帽子,多少人戴上后,因此丢了脑袋还为人所唾弃?
对此,谢逾白仅仅只是点了点头。
推门,走了出去。
沐贯同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若是对方执迷不悟,他又能如何?
这一晚,一桌子的珍馐、菜肴,不曾有人动过筷。
谢逾白走出长杏园的敞开大门。
在看见街口,霓虹灯下立着的那抹纤细身影时,谢逾白倏地一怔。
许是心有灵犀,灯下的人,朝他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尔后,弯了弯眉眼。
她的身后,所有的霓虹街景,全部都模糊成了一个背影,这灯火阑珊,全成了灯下之人的陪衬。
他的眼里,只有灯下之人那张灿烂、明媚的笑脸,胜过人间无数。
“归年哥哥这顿饭,比我预想得结束得还要早呢?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叶花燃走上前,神态自然地挽住谢逾白的胳膊,笑盈盈问道。
谢逾白侧头,注视着小格格的小脸,“你怎么来了?”
他的确是让谷雨给小格格传话,告诉她,今晚他会晚归,叫她不必等他。
却是着实没想到,她会直接来长杏园门外等他。
不过,因为知道芒种必然在哪个地方保护着小格格,是以,对于她外出这件事来找自己这件事,谢逾白到底没有太过担心,有的仅仅只是对小格格骤然出现的意外,以及……他自己不愿意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的欢欣。
“当然是因为想归年哥哥了啊。想要早点见到归年哥哥,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归年哥哥。但是,又不知道归年哥哥具体在哪间包厢,所以只能‘守株待兔’这个最笨的法子,等归年哥哥你自投罗网啦!”
小格格眉眼弯弯。
无论是神情,还是语气,同往常并没有任何不同。
“啊。话说回来,忽然发现应多的夜景挺漂亮的。霓虹闪烁,灯火通明。很热……”
“发生什么事了?”
谢逾白来时,是坐沐府司机的车来的。
他在包厢里拒绝了沐贯同提出的相送的要求,这会儿两人便慢慢走回去。
“嗯?”
叶花燃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闻言,困惑地朝谢逾白看过去。
谢逾白低头,视线停留在小格格的脸上,“你不开心。”
不是疑问句,不是反问句,而是陈述句。
“咦。这么明显吗?”
叶花燃摸了摸自己的脸,“因为饭菜热了又了热,归年哥哥都还没有回来。当然会不高兴啦。”
谢逾白停下脚步,垂下视线,“不能告诉我?”
不高兴的事情,不能告诉他?
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叶花燃一愣。
她没想到,归年哥哥现在会对她的情绪敏感至此。
心底,却又有一股暖意在身体里流淌。
什么时候起的呢?
这个人竟然如此在意她的想法了。
这是叶花燃涌上心头的第一个念头。
然后,这份欢喜,就像是烟火一样,在她的心底,千朵万朵地炸开。
邵莹莹也知晓了前世的事情,又能怎么样呢?
前世,邵莹莹拥有一切,依然被她以一把清刚,结束了性命。
这一世,她才是那个占据所有优势的人,又有什么可怕的?
最为重要的是,这一世,她还有归年哥哥,同她并肩作战。
叶花燃笑着,摇了摇头,“当然不是。”
谢逾白眉头微皱。
既然不是,为什么不能告……
身体忽然被一双手臂给圈住,熙熙攘攘的街头,身后是十里繁华,灯火璀璨,她将她的脸埋在他的胸膛,喃喃道,“其实,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我只是,太想你了……太想你了,所以等不及你回来。只想要,早点看见你。”
这句话,她方才也说过。
可方才,是带了玩笑的成分,远不及这一次这么郑重,自然听了之后,也远不及这一次这么震撼。
相思已是不曾闲。
着急归家,着急地想要见到她的人,不止是她。
有行人经过,频频地朝他们张望。
谢逾白又岂是会顾及他人眼光的人?
他的双臂,收拢,用力地回抱住怀里的这个人。
外头冷。
他低头,在她的发顶上亲了亲,“我们回家。”
叶花燃握住他的手,仰起脸,灿烂一笑,“嗯。我们回家。”
吾心安处即吾家。
你在哪里,我的家,就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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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了个天。
昨天要上传的时候,网怎么都上不去。
SO……
……
是的,相信大家感受到了。
这篇已经在收尾了……
最近卡文卡到头秃,但还好,还是坚持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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