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小丫鬟与秦羽瑶之前在布坊里买布料时,偶遇的县太爷夫人家的丫鬟,正是同一个人。
那日,秦羽瑶相中了两匹绸缎,不巧的是两匹绸缎都有了主人。就在秦羽瑶跟小伙计打听买主是谁时,忽然有个小丫鬟走进来说不要了,这才让秦羽瑶顺利地买到了布。
可以说,如果没有面前的小丫鬟红儿,秦羽瑶未必能够顺顺利利地买到布,于情于理,她倒是应该感谢红儿。只不过,被秦羽瑶坏了好事的红儿,却恨死了秦羽瑶。
因为传错了话,导致县太爷夫人定下的布料损失了一些,使得红儿被狠狠责罚了一通。而红儿素日里行事不饶人,在失了县太爷夫人的宠爱后,被其他小丫鬟们一通使绊子,很快就碍了县太爷夫人的眼,被赶了出来。
在家里生了两天闷气,红儿被爹娘好劝歹劝出来给未婚夫方四送东西。可巧,就遇见了秦羽瑶。
原本红儿只当秦羽瑶就是方四口中勾引方承乾的狐媚子,便端起抹桌子的水朝秦羽瑶泼了过去。谁知,却看见了宝儿身上缀着的香囊。做香囊的布料,正是那两匹布中的一匹。红儿顿时知道,秦羽瑶竟然还是害得她失了好差事的罪魁祸首!
心中满是愤怒,捂着被秦羽瑶打痛的脸颊,恶狠狠地道:“害人精!我今日饶不了你!”张开两只手,张牙舞爪地朝秦羽瑶扑过来,口中尖声喊道:“四哥快来,帮我教训这个小贱人!”
“哪里来的疯婆子,在这儿满嘴的胡沁?”只听红儿一声一个“野种”,一口一个“贱女人”,任飞烨气得不得了,抬头喝问道。
方才他被秦羽瑶骤然变得凌厉的气质惊住了,并不是怂了,不肯为她出头。只见方四一甩汗巾子,过来就要帮着红儿去擒秦羽瑶,任飞烨眸中一怒,把宝儿往边上一推,大步走过去,挥手就要给方四一巴掌。
谁知,他的动作竟然还没有秦羽瑶快。只见秦羽瑶的一只袖子还握在红儿手里,却是不妨碍她的动作,身形一扭,后腿一抬,脚尖正正踢在方四的下巴上。
“啊!”方四淬不及防,一下子被踢中,下巴顿时一阵剧痛,他捂着下巴倒退几步,霎时间双目发红,像要吃人似的。
这个小农妇,还真以为抱上任飞烨的大腿,就敢横行霸道了不成?方四朝后头一招手,喊道:“都出来,这个女人诱引咱们掌柜的,又坑咱们的银两,今天连我都打了,明天会不会拆了闲云楼的招牌?大家给她点颜色瞧瞧,让她知道闲云楼不是好欺负的!”
呼啦啦,闲云楼里一下子涌出来七八个小伙计。有的手里拿着抹布,有的手里拿着擀面杖,有的手里还拿着菜刀。原来方才这一番争执,闲云楼里的伙计们都听到了,早就挤在门口瞧起热闹来。听到方四这么一唤,立时就露出身形来。
此时,街边的许多路人也听到方四的这一声大喊,渐渐围了上来。被任飞烨推到一边的宝儿,艰难地挤开人群,来到秦羽瑶的身后。仰头盯着脸孔狰狞可怕的红儿,很想叫小白咬她一口。可是,小白被丢在家里,没有带来。
宝儿恼得直磨牙,忽然眼睛一亮,小白虽然不在,可是他也有牙齿呀?登时抱住红儿的大腿,张开嘴巴一口咬了下去!
“啊!”红儿痛叫一声,下意识地踢腿就要甩开。谁知腿上发沉,一下竟没有抖开,不由低头看去。只见宝儿抱着她的大腿,歪头张着小口还要咬,顿时恨得不行:“小贱种,跟你那不知羞耻的娘一个样!”她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另一条腿踹向宝儿。
秦羽瑶眸光一沉,一把抱起宝儿,飞起一脚踢到红儿的胸口。这一下半点余力都没有留,直踢得红儿倒退七八步,坐倒在台阶上,捂着胸口,“哇”的一下,吐出一口血来。霎时间,原本红润的脸色变得苍白,而后“噗”的一下,又是吐出一口鲜血!
只见红儿接二连三的吐血,旁边的人都吓坏了:“打死人啦!打死人啦!”人人看向秦羽瑶的目光都变了,这个女子怎么这样有力气?一脚就踹得红儿吐血?眼看红儿这情景,却是伤了心肺,也不知能不能活了?
此刻,任飞烨也走过来,虽然眼中有些担忧,口中却安慰道:“妹子别怕,有什么事,我给你挡着。”
秦羽瑶点了点头,眼中却没有一丝后悔。胆敢对宝儿动手,真正触动了她的逆鳞!秦羽瑶不怕别人对她怎样,她不在乎。可是当看到红儿的那一脚伸向宝儿时,心仿佛被什么狠狠揪住,什么也顾不得,只想狠狠教训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
方才那一脚,秦羽瑶也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力气,不过眼看着红儿吐了两口血后,人虽然没有力气,眼睛里的仇恨却越来越浓了,秦羽瑶便知道她死不了。既然死不了,大不了赔她些医药钱,官司却是不必吃了。
秦羽瑶低下头看向宝儿,目光严厉:“娘亲怎么告诉你的?娘亲打架的时候,你要躲得远远的!”
宝儿此时也有些吓到了,小手揪着秦羽瑶的衣裳,虽然紧张得不行,却仍旧执拗地道:“坏人欺负娘亲,宝儿帮娘亲打坏人。”
“妹子,都怪我,都是我没有好好看住宝儿。你别怪宝儿,他还是个小孩子,又是一心向着你。”任飞烨见状,连忙打圆场道。
秦羽瑶果然目光一转,严厉的目光朝他看过来:“我托你看顾宝儿,你就是这么看顾的?把他往旁边一推,人就冲上来了?若是宝儿被人抱走呢?若是宝儿有什么意外呢?”
宝儿生得好看,很容易便招了人贩子的眼。一想到宝儿可能趁乱被抱走,秦羽瑶的心里便是又怕又痛,看向任飞烨的目光便有些指责,她是那么信任他,他居然如此大意!
任飞烨听到这里,直是汗颜:“对不住,都是我的错。”
两人还在争辩,那边红儿已经被方四扶到闲云楼里休息,然后带着七八个伙计,红着眼睛冲了出来:“打了人,还想走?跟我去见官!”方四口中说着,手上便来擒秦羽瑶。瞧着他的动作,分明不仅仅是想擒秦羽瑶去见官,还想在送秦羽瑶见官之前教训她一顿。
秦羽瑶目光一冷,偏头看向任飞烨:“帮我看着宝儿,不许有闪失!”而后飞起一脚,与方才如出一辙,又是正正踢在方四的下巴上,直踢得方四“嗷”的一声,愈发红了眼睛。
任飞烨只见前方柔韧纤细的身影,每每出手便迅速狂暴,直是瞠目结舌。在他的心中,总觉得秦妹子应该是笑靥如花,温柔解语的人,谁知她看上去柔柔弱弱,竟是如此暴力?
这可不行,秦妹子是女子,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屡屡抬高腿去踢人呢?任飞烨想到这里,便喊道:“妹子,你交给我,我来收拾他们。”口中说着,手下却没忘了把宝儿护在身前。
“你的身份不合适。”秦羽瑶又踢飞一个小伙计,不慌不忙地答道。
任飞烨一怔,顿时明白了秦羽瑶的顾虑。他是碧云天的少东家,秦羽瑶惹的是碧云天的对头,闲云楼的人。如果他不出手,这便是她与闲云楼的小仇小怨。而若是他出手了,则很有可能变成碧云天和闲云楼的恩怨。到那时候,事情很有可能朝着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
任家世世代代都是商人,任飞烨从小耳濡目染,全都围绕一个“利”字。为人虽然洒脱豪爽,然而脑子里却是装着一本生意经。此刻略加思量,便知道秦羽瑶说得对,他确实不该插手。
就在这时,秦妹子还在为他着想,任飞烨仔细盯着秦羽瑶打斗的场面,虽然心底里很想上去帮忙,但是此时此刻,“利弊”二字却盘亘在他的脑中。
就在他权衡之际,秦羽瑶又踢飞了两个小伙计,已经是打倒了小一半的人。只见秦羽瑶如此彪悍,任飞烨心中略安,秦妹子原本也不需要他的帮助。便放心地抱起宝儿,退到人群边上看着了。
秦羽瑶面容冷沉,一双寒眸仿若无情,此时此刻,一点顾忌的心情都没有了。总归她打了方四,又打了红儿,本来便结下了梁子。就算现在收手道歉,也不见得能够化干戈为玉帛。
“大家都来看啊!多么不知廉耻的女人啊!勾引我们老爷不成,便拿我们这些小伙计撒气!”吃了亏的方四不服气,张口朝看热闹的人群中颠倒黑白地喊道。
秦羽瑶眼中闪过讥讽,身形一转,来到方四身边,挥手扇在他的脸上!只听“啪”的一声,顿时间,方四的下巴脱臼,整张脸都变了形,再想喊什么,却喊不出来了!
其他小伙计只见秦羽瑶如此手段,全部住了脚步,都不敢再围上来了,站在不远处忌惮地看着秦羽瑶。
秦羽瑶的视线淡淡扫过他们,一手提起方四的后襟,站在台阶上,朝围观的人们说道:“我路过这闲云楼门口,不知为何得罪了小这伙计,口口声声说我勾引他们老爷。我只以为他认错了人,并没有理会。谁知一个小丫鬟端起一盆抹桌子的水朝我泼过来。指着我,口口声声骂我‘狐媚子’。而后见到我的儿子,又骂我的儿子是野种。大家说,他们该不该打?”
“你,你颠倒黑白!”这时,红儿从闲云楼里走出来,只见被秦羽瑶提在手中的方四,整张脸都歪了,心里不由一惧。然而仍是强撑着说道:“这女人勾搭我们老爷不成,便去勾引碧云天的任飞烨,好好的良家女子,怎么会跟年轻男人勾搭在一块?”
听到这一句,秦羽瑶只后悔刚才怎么没踢死她?冷冷地看了旁边的小伙计一眼,说道:“去喊你们掌柜来。”而后看向下方围观的人群,沉静的声音说道:“各位若想知晓真假缘由,便留在这里稍等片刻。”
她只有一张嘴,恐怕是辨不清了。于是,秦羽瑶没有再做举动,而是叫小伙计去喊方承乾。而且,秦羽瑶也很想知道,方承乾到底知不知道这回事?如果他知道了,打算怎么做?
话音落下,便见一个小伙计分开人群往街头跑去了。
这样漂亮的小娘子,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出手时又利落干练,如此有本事的女子,真的是方四说的那种人吗?下方看热闹的人群不由得交头接耳起来。
秦羽瑶也不以为意,反正风头也出了,她不介意闹得更大一点。目光扫向任飞烨,示意他带着宝儿走得远些,不要走近前来。却没有留意,就在碧云天的最顶层,极尊贵的那间厢房里头,一只骨节分明的素手挑扇推开窗户,饶有兴趣地看下来。当目光落在宝儿身上时,闪过一抹惊讶。
方承乾的家里离此处并不远,跑去喊人的小伙计,很快就带着方承乾回来了。一同来的,还有一名面白肤细的妇人,乍一看去,便知是养尊处优之辈。
方承乾远远便瞧见秦羽瑶提着方四的后襟,站在闲云楼的台阶上,眼中又是尴尬又是恼怒。分开人群,朝秦羽瑶走过去,语气里满是抱歉:“瑶儿,对不住,叔给你添麻烦了。”说着,接过秦羽瑶手中的方四,却是眉头一肃,反手给了方四一个巴掌:“啪!”
“哗!”顿时间,下方人群中传来喧哗声。
方承乾问也不问,便抬手打自家的小伙计,这是摆明了向着秦羽瑶吗?
只见方承乾如此做,秦羽瑶也怔了一下,没想到方承乾问都不问,就跟她道歉。犹豫了下,面上霜寒微微放缓,对他唤了一声:“方叔。”
“乾哥,你怎么打四儿?”这时,那养尊处优的妇人在红儿的搀扶下走了过来,皱着眉头看了秦羽瑶一眼,目光闪过不喜,“这是什么人,你怎么为了她打自家侄儿?”
就在方才,红儿凑到方夫人的身边,把事情的“经过”描述了一遍。得知秦羽瑶不仅打了闲云楼的伙计,还把方四和红儿也打了,方夫人直是不喜。不管秦羽瑶是什么人,方四却是自家侄儿,红儿既是侄儿媳妇,也是自家人,外人欺负自家人,这就是不对的!
围观的人群们一听,这方四居然是方承乾的侄儿,不由得哗声更大了。各种各样的目光全都投向秦羽瑶,这个漂亮的小娘子当真有本事,打了闲云楼掌柜的侄子,闲云楼掌柜居然还护着她!
不仅如此,方才瞧着,就连碧云天的掌柜公子,也想要护着她似的?
“你懂得什么?”方承乾回身斥道。他这个媳妇,旁的都好,就是耳根子软,不分是非。别人说些什么,她全都信了。上回方四在她耳边嚼舌根子,说有一个漂亮小妇人想勾引他,害得她不依不饶地缠着他,一直到现在都不许他再当厨子,只是偶尔才能回闲云楼一趟。
方承乾的目光移向缠着方夫人的红儿,他是知道这个红儿的,方四小时候订的娃娃亲,原来看着机灵利索,怎么现在瞧着却是个爱拨弄是非的?
“大家伙儿,我是闲云楼的掌柜,我来向大家说几句。”方承乾站在台阶上,面向下方人群,扬声说道:“大家知道闲云楼中,原先贴在墙上的菜谱,为何如今变得简单易读,便是不识字之人也可以自己点菜了吗?这个法子,就是我身边的这位女子想出来的!”
说着,抬手一指,使众人的目光全聚集在秦羽瑶的身上。
“当真?”下方的人群骚动起来,他们是知道闲云楼的菜谱的,从原先的密密麻麻的字迹,变成现在分了类别、画着图样的菜谱,方便了很多人点菜。
此刻,便连小伙计们看向秦羽瑶的目光,也有些讪讪起来。就因为秦羽瑶的菜谱,使得他们不必再连连报菜谱,省了许多力气。可是他们方才还听方四的话,攻击她来着,想到这里,全都垂下头去。
“大家伙儿,可还记得,我们楼里有几味菜肴,近来变得格外辛香,腥膻味儿都不见了?”方承乾接着又道,“这也是我身边这位女子之功。她卖给我们楼里一味叫做‘八角’的调料,才使得几味肉菜变得更好吃了!”
听到这里,下方的人群又是一阵骚动。全都以惊奇的目光看向台阶上,站在方承乾身边的女子,但见容貌美丽,然而漆黑眸子一片清冷,记起方才她抬脚踢飞一个个小伙计的情景,全都目露惊艳。
而就在这时,有一个人忽然说道:“啊,我记起来了!不久前也是这位小娘子,来碧云天卖一篓子八角,还被小伙计刁难,又诬陷她昧下银子,那次我见过的!”
那人的目光一转,在小伙计里扫视一圈,忽然抬手指着方四道:“就是他,上回诬赖这位小娘子,被打了一巴掌,怎么这回还不记打,又找人麻烦?”
说话之人,是闲云楼的常客,同方承乾也有几分交情的,此刻看向方承乾说道:“老方,不是我说,你这闲云楼都请的什么伙计?人家小娘子也没碍着他什么,他屡屡找人麻烦。他日是不是也会诬赖我们少给了菜钱,要讹我们的银子啊?”
这一声质问,直引得许多人跟腔。被众人纷纷质疑,方承乾的汗都下来了,这可都是衣食父母啊!得罪了他们,闲云楼还怎么开下去?转头狠狠瞪了方四一眼,而后双手抱拳,深深躬下腰:“我替我家不肖侄子,给大家道个歉。过了今日,我必好好教导他。”
然后直起腰来,朗声说道:“我闲云楼,绝对童叟无欺,若是发生讹诈客官银钱之事,方某以死谢罪!”
听到这里,真相已经大白。看热闹的人群已然明晓因果,又见方承乾如此诚恳,便也没有别的闲话要说,渐渐散了去。
方承乾转过身,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方四:“是不是把闲云楼的名声都搞坏了,把我从闲云楼掌柜的位子上掳下去,你就满意了?”
方四捂着脸,低头不甘地道:“我还不都是为了叔好?”刚才方承乾给他的那一巴掌,正好把他的下巴接了回来,此刻恨恨地看了秦羽瑶一眼,都怪这个搅事的女人。
“你还敢对瑶儿无礼?”方承乾只见方四还敢瞪秦羽瑶,心里那个气啊,直是恨铁不成钢地道:“怎么有你这样冥顽不灵的石头人?”
听到这里,方夫人不愿意了,不悦的瞅了一眼秦羽瑶,说道:“乾哥,你何必在外人面前,如此下咱们自家人的脸?”只听着方承乾唤秦羽瑶为“瑶儿”,方夫人不由得想起方四的话,莫非这位小农妇打扮的女子,当真想勾引方承乾?
“那也要他有脸才成!”方承乾转身看向秦羽瑶,指着方四说道:“惹出这些事,都是四儿的错,瑶儿你想要他怎么样,你只管说!”
谁知秦羽瑶还没开口,红儿已经抱着方夫人的手臂,呜呜地哭了起来:“夫人,四哥好可怜啊,一心为着老爷着想,还要被如此对待。他可是一颗心全部向着夫人,向着老爷啊,哪怕出了些偏差,也不该叫一个外人发落他啊!”
红儿原本被秦羽瑶踢了一脚,吐了两口血出来,故而这会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柔弱无骨的样子,倒也有一半是真的。方夫人见她哭得可怜,便抬起头来,不赞同地看向方承乾:“说得是,乾哥怎么能叫一个外人来发落咱们自家人?”
只见方夫人如此看不透,方承乾气得直拍大腿:“你真是——”
“方叔,你不必责罚他了。”眼看方承乾与方夫人就要争执起来,秦羽瑶淡淡地打断道。方承乾毕竟是她尊重的人,来到这里后又一心一意信任她,秦羽瑶也不想叫方承乾难做。便道:“真相如何,方才已经水落石出。而且他在我的手中也没讨到便宜,该发落他的,我方才已经做过了。”
“若无他事,瑶儿便先走了。”说罢,秦羽瑶便抬步想要走下台阶。
这时,红儿指着她道:“你打了人,这么轻易就想走?”
“闭嘴!”方承乾恼怒地呵斥道,简直对这个红儿厌恶到极点,怎么小时候看起来伶俐机灵的小姑娘,长大后变得如此不懂分寸?他走下台阶,好声对秦羽瑶道:“瑶儿莫急,不妨到楼里一坐,方叔给你赔礼道歉?况且,方叔打算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经了这一场,秦羽瑶这会儿什么心情都没有了。管方承乾口中的那人是什么来头,此刻一点理会的心思都没有:“改日吧。”说着,神色淡淡地转过身,朝任飞烨与宝儿的方向行去了。对于红儿,她是瞧也没瞧一眼。
“真是目中无人!”红儿只见秦羽瑶理也不理自己,心下只觉得一股郁气无法抒发,又见秦羽瑶对待方承乾也如此冷淡,不由得对着方夫人嘀咕一句。
方承乾转过身来,冷冷地扫视几人一眼:“都跟我进来!”
他虽是生意人,然而自小却喜欢烹饪食物,所以在接手闲云楼的掌柜一职之后,又兼任了闲云楼的大厨。常常与食材打交道,方承乾可谓脾气十分之好。然而此刻,却面色沉怒,仿佛随时就要爆发出来。
方夫人嫁给方承乾这么多年,也没有见过他如此阴沉的表情,不由得有些发怵。往日的那些胡搅蛮缠,此刻一点也不敢使出来了。
“方四,念在同族之情,以及你父亲为你做的保荐,我收你在我这里做事。然而这些日子,你大事没有做一件,篓子却捅了不少。”方承乾面色沉凝,缓缓地道:“今晚回去,你便收拾铺盖,回老家去吧。我这里,不能留你了。”
“叔?”方四捂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方承乾,“你就为了那个小农妇,要把我撵回去?”
“你懂个屁!”此时,方承乾不由得怒骂起来:“你知不知道,你得罪的是什么人?”他气得咕咚咕咚饮尽一杯凉茶,才又开口道:“这些日子,碧云天卖的那一道炒螺蛳,赚了多少钱你知道吗?如果不是你得罪了瑶儿,那些银子本该都是我们的!”
“什么?”此刻,方夫人不赞同的目光朝方四看过去,“四儿,那女子到底如何得罪你了,你总是跟她过不去,害得我们失了这么多进项?”
被方夫人一问,方四不由一噎,他难道不是为了她吗?
“总之,瑶儿是我们的摇钱树,谁跟她过不去,就是跟闲云楼过不去,就是跟我过不去!”方承乾掷地有声地道,“改日我去跟瑶儿道歉,方四,你若是与我一起求得瑶儿的原谅,那么我再给你一个机会留下来。若是你不肯,今晚便收拾包袱,明日我派人送你回老家!”
就在秦羽瑶临走之前,方承乾可是亲眼看到,任飞烨朝他比了一个示威的手势!这怎么能行?瑶儿懂得那么多,如果被碧云天笼络走了,闲云楼该有大敌了!
于公于私,方承乾都打算跟秦羽瑶化干戈为玉帛,一丝疙瘩心结都不留!
“老爷,这对四哥不公平——”红儿只见方四低头攥拳,心里很是不忍,不由得抬头叫道。
“谁是你的老爷?”方承乾毫不客气地道,“我怎么不知家中何时多了你这么一个小丫鬟?”
被方承乾如此一驳,红儿的脸色顿时难堪起来。方夫人有些不忍,说道:“乾哥,这是四儿的未婚妻。说起来,也算咱们自家人。”
“还没过门,何谈一家人?”方承乾此刻看红儿,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这个姑娘,心术不正,心眼也多。又看了看红儿衣襟上沾着的血迹,心中愈发不满。若非她做了十分过分的事,瑶儿怎么可能下这么重的手惩罚她?一点儿同情的心思都没有。
要知道,跟秦羽瑶动手的其他小伙计,此刻全都该干什么的就干什么去了。哪有一个人像方四和红儿这样,落得这么重的伤?
其实,这也是其他人见秦羽瑶出手太狠,并不敢真正动她,怕自己也像方四和红儿那样,被秦羽瑶一脚吐出鲜血来。而秦羽瑶见他们手下留情,自然也掌握了分寸,看似将他们踢翻了,其实落到身上并没有多大疼痛。
“好了,此事就到这里,都散了吧!”方承乾挥了挥手,然后开始解外衫的扣子,露出里面的厨子衣服。几日没做菜,他着实手痒得很。
方夫人虽然在家里面胡搅蛮缠,在外头还是给方承乾面子的,便没有使出在家里纠缠他的那一套,道了一声:“乾哥,那我就先回家了。”
方四最先动了,脸色十分阴沉,攥着拳头走出闲云楼。旁边,红儿看着他一声不吭就走的背影,心里有些慌乱:“四哥?”然而方四仿佛听不见似的,脚下不停,很快便钻入人堆里不见了。
方夫人见她有些可怜,便拍了拍她的手背,张口想要说什么,却被红儿拉住,央求道:“夫人,求夫人收我在身边做个端茶倒水的伺候丫鬟吧?”
被拉住袖子,方夫人不由一怔。她是有些喜欢这红儿的伶俐的,可是想起刚才方承乾对红儿的不喜,最终摇头道:“我家里已经有了两个小丫鬟,离放出门的年纪还早,目前用不了太多的丫鬟。”
红儿咬了咬唇,“扑通”一声跪下了:“夫人,求夫人收我做事吧!”只有求了方夫人,往后跟在方夫人跟前,吹一吹耳旁风,四哥还有回来做事的机会!红儿心里想道,伏在地上磕了个头。
方夫人直是尴尬不已:“不行的,我们家已经不要丫鬟了。而且你是四儿的未婚妻,与我们家做下人,那怎么能行?”
最终,方夫人忙不迭地抽身走了,留下跪在地上的红儿,满眼愤恨。秦羽瑶,都是这个女人的错!害得她失去了差事,又害得方四也被掳夺了差事,还想叫他们给她道歉?做梦吧!
离开闲云楼后,任飞烨带着秦羽瑶与宝儿随意地溜达着。只见秦羽瑶的神情不似之前那样明媚,不由得握了握拳头,眸子里闪过一丝无奈。他多么想上前保护她,可是他的身份却注定了不能。
又想起方承乾到来后,问也不问一句,便给了自家侄子一巴掌,可谓给足了秦羽瑶面子。而他,自诩为秦羽瑶的兄长,又为她做了什么呢?任飞烨握了握拳头,心中暗道,这样下去可不行,只会把秦羽瑶往闲云楼的方向越推越远。
说不定,这事要跟任掌柜和公孙若尘商量一下。心中有了主意,任飞烨的神情渐渐放松下来,开始逗秦羽瑶道:“妹子,怎么还苦着一张脸?莫非方才并不出气?没关系,回头我找几个小伙计,把方四引到小胡同里,套住他的头打一顿闷棍给你出气!”
秦羽瑶有些好笑:“当着宝儿的面,你也不怕教坏小孩子?”
任飞烨还没来得及答话,便见宝儿仰起头来,问道:“娘亲,为什么不能叫我听到?”
秦羽瑶摸了摸他的小脸,答道:“因为这是做坏事,小孩子是不能做坏事的。”
“长大了就能做了吗?”听完之后,宝儿好奇地问道。
秦羽瑶一时无语,任飞烨则哈哈大笑起来。被秦羽瑶白了一眼,才连忙住了口,一本正经地解释起来:“宝儿,把人引到小胡同里打一顿,就叫打闷棍。吃了亏,还不知道是吃了谁的亏。所以啊,宝儿以后千万不能一个人到小胡同里去,会有坏人的!”
“哦,宝儿知道了。”宝儿点了点头,心中想道,他有小白,他和小白进了胡同,就不算一个人进胡同了吧?
这时,秦羽瑶忽然皱起眉头,眼中闪过一道森寒,低头对宝儿道:“宝儿,往后不论你去哪儿,都要带着小白。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就让小白咬他!”
宝儿是她的儿子,如果有朝一日她不能及时护他,那么也不能让人占了便宜去!小白的牙齿有毒?哼,胆敢欺负宝儿,咬死了算他幸运,咬不死她可是要找他算账的!
听到秦羽瑶如此说,宝儿点了点头:“嗯。”心里打起小算盘来,娘亲曾经说,不能让小白胡乱咬人。可是娘亲方才又说,如果有人欺负他,便可以让小白咬人。
宝儿在心里记下了,脑子里不由得冒出一个念头,如果他和小美姐姐再去白小石面前显摆,白小石还想要揍他的话,他可以让小白咬白小石吗?
秦羽瑶还不知道,单纯可爱的宝儿,遗传自某人的一丝腹黑已经逐渐的显露出来。她牵着宝儿,在街上逛着,捡了一些有趣儿的小玩意买了些,又包了几样宝儿喜欢的糕点,便对任飞烨道:“你送我们回去吧。”
“好。”任飞烨此时有些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如何把秦羽瑶留在碧云天的想法,甚至有些着急,想回到碧云天跟任掌柜商量。听到秦羽瑶提出要走,立刻便带她去碧云天的门口叫马车。
一路上,任飞烨几次试探秦羽瑶:“我们碧云天绝对比闲云楼对你好,你就别给闲云楼赚好处了吧?”
“那方夫人、小伙计等人,经了这一回事,肯定看你不顺眼。往后你卖东西给他们,我怕你会吃亏呀!”
“我们碧云天就没有这么多事,我娘特别通情达理,她不管外头的这些生意的。”
“我娘那个人,肯定对你的胃口,不如改日你到我家做客,我让我娘认你做干女儿?”总之,任飞烨的心思,就是不想叫秦羽瑶与碧云天站在对立面上。
今日听方承乾说了菜谱的事,任飞烨的心里别提有多震撼。前几日有个熟客到碧云天,跟任掌柜夸起闲云楼的菜谱,说是一本精致秀雅的用竹片做的画册,上面用各色颜料涂抹刻画着菜色,绘形绘色,一看便知是什么菜,别提有多形象了!
任掌柜为此十分震撼,立刻写了信给公孙若尘,请示是否碧云天的菜谱也改成这般?原来,这样精妙的主意,竟然是秦羽瑶想出来的?任飞烨一点也不怀疑方承乾的说法,他只恨方承乾为何如此明事理!
如果方承乾来了后,并不像已经发生的那样维护秦羽瑶,而是得罪了秦羽瑶,那么秦羽瑶离碧云天就又近一步呀!任飞烨越想越觉得,真是太可惜了!
秦羽瑶面对这些问题,只是淡淡一笑:“飞烨,有时候想得太多,并非好事。”
嗯?任飞烨愣了一下,她说得什么意思?
然而此时,马车已经驶近秀水村,秦羽瑶掀开帘子,对车夫道:“停车。”等马车停下来后,秦羽瑶利落地跳下车子,又把宝儿抱了下来,对任飞烨道:“就送到这里吧,免得进去了,又惹来什么闲言碎语。”
秦羽瑶不怕别人嚼舌根子,但是能不被嚼舌根子自然是最好的。
任飞烨抬头一看,此刻日头已经快落山了,但是天色还没有暗下来。而且已经送到村子口,秦羽瑶买的东西又不多,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便没有坚持,点头道:“好。”说完,朝宝儿挥了挥手:“下次叔叔再来看你哦。”
宝儿乖巧地挥手:“叔叔再见。”
秦羽瑶一只手提着一篮子玩的、吃的,另一只则牵着宝儿,一路往村子口行去。方才下车的位置离村子口还有些距离,故而坐在村子口的几名阿婶没有看见。只见到秦羽瑶牵着宝儿回来,手里还拎着东西,便打招呼道:“秦氏又进城了?”
秦羽瑶点了点头:“是呀,给我家宝儿买些吃的。”
村里人也并非人人都似陈媒婆、孙氏这般,见着什么都问。大部分人都是背地里琢磨几句,说一说便过去了,所以只见秦羽瑶答得简单,那几名打着扇子乘凉的阿婶也没有多问,只是看着宝儿夸赞道:“哎哟,瞧你家宝儿,生得是越来越好了。”
宝儿闻言,害羞地低下头。秦羽瑶心中却是一惊,连忙“哎哟”一声,说道:“我家面盆里还醒着面呢,我怎么就忘了,哎呀,这下肯定酸的不能吃了。”说着,向几名阿婶告了别,牵着宝儿匆匆地往家里走去。
几名阿婶看着她急慌慌的背影,直是笑道:“那快些去吧。”
幸亏此时日头陷入云层,而宝儿站在秦羽瑶另一侧,几名阿婶没有瞧清楚。只从侧面看去,觉着那眉眼小嘴都生得极好,才忍不住夸赞了句,却叫秦羽瑶心惊肉跳了一路。回到家后,秦羽瑶来不及进屋,就在院子里把东西往地上一放,捧起宝儿的小脸,仔细端详起来。
只见这些日子以来,宝儿被好米好面地喂养着,愈发水灵可爱起来。那细长的眉形,漆黑如墨,仿若画上去的一般。那乌黑的眼睛,不知从何时开始,瞧着人时带着一丝与生俱来的高贵,令人不敢与他对视。
这张小脸,若是长大了,该是怎样一副容貌?秦羽瑶捧着宝儿的小脸,怔怔地想道。在夕阳下,宝儿的小脸被染上一层霞光,秦羽瑶在心中描绘着宝儿长大的模样,仿佛看到了一张冷然高贵的俊脸,眸光冰寒,俊美无筹,透过遥遥的时光与她的视线对上。
这一瞬间,秦羽瑶不知为何,心中竟然颤了一下。
宝儿被秦羽瑶捧着小脸,也没有不耐烦,而是单纯地问道:“娘亲,宝儿长得很好看吗?”
“好看!”秦羽瑶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如果这都不算好看,还有什么才算好看?
谁知宝儿又道:“可是,他们为什么都说我是‘小野种’?”饶是宝儿年纪小,在被人许多次喊“小野种”后,也不由得记在了心里。
秦羽瑶怔了一下,认真地道:“他们那是病!得治!”
“啊?”宝儿呆住了。
秦羽瑶耐心地解释道:“他们看你长得漂亮,心里就嫉妒了,这叫做红眼病,得了红眼病的人就会经常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宝儿别与他们一般见识,他们都是有病的。”
“他们真可怜。”听到这个回答,宝儿乌黑的大眼睛里泛起怜悯的光泽。
秦羽瑶不由忍俊不禁,捏了捏他的小脸,说道:“是啊,他们真可怜,咱们不要理他们。走,进屋去,娘亲给你做蒸菜吃。”
“好哦!”宝儿欢呼一声,刚迈开小腿,便被一团雪白“吱吱”叫着扑了过来:“小白?”宝儿开心地抱住小白,一天不见,他可想念小白了。两人嘀嘀咕咕地说着旁人听不懂的话,秦羽瑶也没有理会,她此刻站在屋门前,目光落在倒地的门板,以及被翻动得乱七八糟的屋子里面,面沉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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