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殿前面宽旷阔的院子里,她的父亲一身黑褐色的官服,手里举着折子,迎着北风在跪着,身边还站了一个人,不是别人,是徐卓应,同样一身官服,一张脸因为仇恨而扭曲。
“林慎卿”徐卓应牙咬的咯咯作响,站在林大人身前“老匹夫,老夫必将林子谦千刀万剐,凌迟处死,你给老夫等着”
“皇后”有官员看到林黎走过来后,纷纷躬身,徐卓应早已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看到林黎一身素衣来到,愤怒到眼睛睁大。
“我儿”林黎走过来要扶起林大人,被林大人拦住,示意让林黎回去。
“父亲起来”依旧不放弃,林黎沉着脸开口,伸手拉林大人的胳膊。
“老匹夫”徐卓应再次破口大骂,林黎伸出手,‘啪’的一声响,震惊了所有人,徐卓应捂住脸颊,不敢置信的看着林黎“你,你,你敢打朝廷重臣”
“教你分个尊卑”咬着牙,林黎顶着寒风直视徐卓应的眼睛“我父亲,为当朝首辅,官至上一品,你徐卓应,辅臣至一品,官至一品,你跟我父亲错了一个官职,你口口声声老匹夫,就是你的不敬”
“再者”直盯着徐卓应的眼睛,林黎往前赶了一步,逼得他步步倒退“本宫当朝正宫,一国之母,你看到本宫,不跪不行礼,本宫可以治你的死罪”
“皇后。”众人纷纷跪倒。
林黎因为全身的冰冷而瑟瑟发抖,仍然稳住心神,环视四周跪着的大臣“众位臣公,都是国之栋梁,个个明白事理,本宫想请教众位一件事,上门挑衅,被打死了,该是个什么罪名,打到别人家里去,被打死了是个什么罪名,民家都知道,是正当防卫”
“皇后你,”
“皇后”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道徐卓应的,另一道是来自光明殿。
皇帝扶着满头白发的皇太后走了出来,高高的台阶上,像是主宰人间生死的阎罗王。
迎着发白的日光,林黎抬起头,看着高台阶上的两人,第一次,心在慢慢变凉,有一种感觉,终于,终于轮到了她身上。
寿安亲王没有逃掉的命运。
安轻盈没有逃掉的命运。
她,父亲,林家,谁也逃不掉,她想到了皇甫晔的一句话。
朕想要做个好皇帝,治理万民,决不允许大权旁落。
“来人哪”太皇太后说话了,带着她没有见过的冷硬“有人奏本,状告林慎卿失职,贪赃,祸害国本,把林慎卿压入天牢,事情理清之前,不许林慎卿出天牢”
“是”有侍卫上前,林黎往后退了一步,拦在了林大人面前,仰起头看着宫殿台阶上站的两人。
“太后”徐卓应再次跪着再次开口,声音透着冷厉“皇后无出,又因母家出这等丑事,理应废后,小女婉莹怀胎十月,即将分娩,本应封后,望太后明断”
“…”晴天霹雳一般,林黎的脸色苍白的如同天上的白云,所谓的独宠又是一句谎言。
身子不稳的往后仰,被林大人扶住,看着林黎已经苍白的小脸,林大人闭了闭眼,站起身扶住她的肩膀,小声的开口“为父与你兄长怕是难逃这一难了,我儿你不可冲动,你嫂嫂快要临盆,若此间为父与你兄长有何不测,你万不能冲动,要保住我林家的血脉,你可懂为父的话”
“…”牙打着哆嗦,扶着林大人的胳膊,林黎还是尽了力气,稳住了心神,对着高台上的人躬身“太皇太后,我想送父亲一段,可好?”
“…”没有看林黎的眼睛,太皇太后挥了挥手,示意她去,带着皇帝转身走进殿里。
转身,跟着前面的侍卫,林黎扶着父亲的胳膊,歪歪斜斜的走着,寒风打着脸颊,吹的她全身颤抖,却没有吹出她的泪水。
“我儿不必难过”林大人还是先开了口,说的云淡风轻“为父等这一天,等了许多年,现在等到了反而安心了”
“父亲”扶着林大人的胳膊,林黎的眼睛里蒙了一层绝望的灰暗“是不是,当初您与寿安亲王抗衡,其实是虚弱了势力,早已不如徐家,所以,皇帝才会娶徐家的女儿入宫,而父亲跟余家结交,本不打算公开,徐卓应,也是因为林余两家联合,才不敢跟您抗衡,可是皇帝不能看你们林余两家合作,所以带着我,凑巧撞见了你们,林余两家联姻的代价,就是余家交出权利,没了余家,父亲根本就抗衡不了徐家,徐家又急于让女儿蹬上后位,所以才急急的拉你下马,皇帝,这是一举多得,对不对”
“我儿”握住林黎颤抖的手,林慎卿舒了一口气,疼爱的开口“你好好过,把父兄忘记,为父要告诉你,此事到了这一步,与你有无恩宠无关,当年为父当殿主政的时候,已经注定,功高盖主,权倾朝野,非为父所愿,但是事态却早已注定,就所以,就算为父就算步步谨慎,也不一定能寿终正寝,这是为父早就想到的,我儿你要照看好你嫂嫂跟侄儿,为父走到这一步,无怨无悔”
“父亲看的明白,为什么不告诉我”难过到绝望的开口,林黎站住身子拉着父亲的脚步“父亲为何不早早告诉我,我们举家走,这样就会逃过这一劫”
“劫数,谁逃得过!”叹了一口气,林大人仰天长叹。
“那父亲也该早早的告诉我,这样,也不至于像今日这样…”
“为父,只是想竭尽全力为
父,只是想竭尽全力为我儿赌一份恩宠”疼爱的开口,林大人伸手抚掉林黎掉下的泪水“我儿过得好,为父走的时候才能安心些…”
泪水在林黎眼睛里蔓延而出,倾泻不止,使劲的拉住父亲的脚步。
“我的儿”伸手擦掉林黎滴下的泪水,林慎卿笑出了眼泪“你不明白,父亲高兴的是,就算父亲走到这一步,依旧敢说,为父我仰俯无愧于天地,就是见了地下见了两任先帝,父亲也敢说问心无愧,这是父亲高兴的事儿,至于父亲为什么会到这一步,这样是造化,无关任何人,为父欣喜地是,皇上是个好皇帝,为父这些年的心血没有白费,为父唯一对不起的,还是你们兄妹,无故跟着为父受了这些罪”
“父亲”眼泪坠的急,林黎握紧父亲的手,哽咽着开口“我带父亲走,不在这里,我们去远远地地方,再也不回来”
“傻孩子”林慎卿开口,眼睛里蓄满泪水“我儿,就算父兄真有不测,我儿万不可冒失行事,更不要想着怎样为父兄报仇,咱们东周走到今天不容易,如今也是内忧外患,为父相信皇帝是个好皇帝,会把国家治理好,儿啊,你万不可冲动行事,若我与兄长走后,你要护住林家的血脉,我儿一定要撑住,知道吗?”
“父亲”拉住林大人的胳膊,林黎泪流不止,哭出声响“我怎能撑得住?若父兄真的出事,要我如何独活。”
“…”含着热泪,林慎卿笑着拍了拍林黎的肩膀“我儿可以的”
牢门‘哐当’的打开,她看着父亲被压了进去,转过身,终于泪流如注。
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开这样的玩笑。
她的心在麻木,她咬住了手背,狠狠地咬下去,直到血缓缓流下,知道刺骨的疼痛袭上心头,她在石柱子前靠住身子,双手掩面,开始无声的痛哭。
“小姐——”杏儿走了过来,手里拿着披风为她披上,趴在她身边跟着哭。
好大一会儿,林黎终于停住哭声,带着杏儿一起往回走,初冬的下午,不知为何也冷的透骨,这一次,她跟着杏儿回了凤栖宫。
回宫的路上,她碰到了容妃徐婉莹,大腹便便在散步,迎面碰到林黎的时候,容妃的脸色大变,扶着丫鬟的手,带着身后的人,紧走了几步,在一旁的路旁跪下“臣妾拜见皇后娘娘娘娘”
“…”停下了脚步,林黎转头看紧张的低着头的容妃,又看了看容妃鼓起的肚子,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弯身拉容妃起身,看容妃身后跟着的人“都起来吧,转一会儿就回去吧,天儿冷,容妃又快要分娩,万事要小心”
“是”身后的人低着头站起身,谨慎的回答。
带着杏儿回到凤栖宫,她进去关上门,把自己封闭起来,她要想办法,她得救自己的父兄,她不能坐以待毙?!
“皇后”门外面是菱儿的急急的声音“有人把咱们的宫门封锁了”
全身的冷意上涌,林黎站在屋子里哆嗦,走过去伸手拉开门,走出正殿,她看见凤栖宫门外拿着佩刀的侍卫,顿时全身的血液往上涌。
冷厉的北风里,林黎站在台阶上,看着门口外站着的人,微微的扬起了头。
一切如父亲所料,这时候,没有任何人会出来替她说句话,他们林家倒了,彻底倒了!
次日天一早,徐卓应带着一群宫人来了,一身官服,唇边带着得意的笑,意气风发。
“皇后林氏接旨”扬着声音,他的眼睛紧紧的盯着站在台阶上,一身素白袍子的林黎。
“是”朱正慌忙的领着人跪倒,杏儿菱儿扶着林黎跪下无果后,自己跪了下来。
“皇后林氏”狠狠地咬着牙,徐卓应开始大声地念“无出,不贤,蛮横,娇纵,不懂自律,没有法纪,又因林氏母家犯上作乱,害死人命,卓削去林氏皇后之位,将为贤妃”
“呵”迎着冷厉的北风,林黎站在台阶上轻笑出声“这个旨是谁写的,真是前言不搭后语,既然不贤,却被封为贤妃,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你大胆”横眉立目,徐卓应厉声“好你个孽妇,居然敢对天子不敬”
“…”讥讽的笑容在唇边显现,林黎迎着风往前走了一步,站在台阶的边缘“用你儿子的命,扳倒我林家,你却笑的如此开心,你,徐卓应,你算个什么狗东西”
“你。”
“大胆。”
两道声音同时闪出,徐卓应听到声音慌忙的转身,对着身后跪下“皇上”
“皇上”众人跪在地上赶紧应声,林黎看着他走过来,一身黄袍,梳着干净的发髻,只是脸庞变了,跟以前判若两人。
微微的仰起头,林黎迎着冷厉的风,看着皇甫晔带着容妃走来,容妃一身紫花绣裙袍,大腹翩翩,低着头跟在皇甫晔身后,不敢抬头。
“皇后”在台阶下站定,皇甫晔看着台阶上站着的林黎,缓缓开口“朕如果告诉你,就算你不是皇后,你仍然是朕最爱的女人,你可相信”
“呵…”讽刺的笑容在嘴角显现,林黎看着眼前的男人“你不用再这样说,我心里明白的很,我对你来说已经没有利用价值,而且,我再也不想听你这些恶心的话”
“很好,朕来只是告诉你”声音变得发冷,皇甫晔静静的看着她“你的父兄今夜在牢里自尽,这是朕能给你的最好的安排,并且尸
排,并且尸体已经运出城火化埋葬,你,从今天起被将为贤妃,挪往‘翠园居’”
“皇上”容妃的声音颤抖,刚出口被徐卓应拦下,只是祈求的看着皇甫晔,皇甫晔自然视而不见。
“…”父兄的消息,让她全身的血液在倒流,她的全身心都在发着哆嗦,让她几乎走不动路,迎着他的目光,她走下了台阶,来到他的身前扬起了手。
‘啪’的一声,重重的打了他一把掌,响彻正殿,众人慌张的跪在地上低头,不敢抬头,而皇甫晔只是吐掉了嘴里的血,再抬起眼,眼睛里如寒冬。
“朕再告诉你”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满是冷厉“朕早已受够了你的专横,你以为朕为什么要把你留在光明殿,朕是不想你在凤栖宫听到什么消息,朕留你,不过是想让林慎卿看看自己的女儿多受宠,让他放松戒心,没错,这就是朕的目的”
“…”寒风刀割一样打着她的脸,却没有让她有半分的却步。
“知道你为什么没有身孕吗?”继续冷厉的开口,皇甫晔走近她,让她清楚的看到他眼睛狠厉“因为从始至终,除了凤栖宫以外,你做的所以地方,都有麝香,东郊的红色的墙皮上有,朕写字的笔墨里有,你在光明殿里所有的被单都有,现在知道,朕为什么不再凤栖宫宠幸你了吧,皇甫仲达那个蠢货居然没告诉你,还真是对你用情极深”
往事历历在目,林黎呼吸紧促,全身发冷的颤抖,双手握成拳。
“那朕就索性全告诉你”看着她苍白的小脸跟握紧的拳头,皇甫晔含着残忍的笑“你以为在东郊,是谁故意让你知道安轻盈住在西郊的,是朕,朕让你知道的,你不知道,朕用什么理由闹得天下皆知”
“啪”的一声响后,皇甫晔握紧了拳头,停住了口,因为眼前的女人,重重的打了她自己一个耳光,她的脸瞬间红肿,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的泪意。
“皇后”容妃爬了过来,哭着拽着皇甫晔的衣袍“臣妾求您别说了,别说了”
“哼”暗自咬牙,皇甫晔神色恢复冷厉的神色,甩开容妃再次开口,残忍不减“你要在‘翠园居’给朕好好的住着,你看着朕,成为万民敬仰的好皇帝,朕就喜欢看着你,每日心如刀绞,日日在后宫里,看着朕,踩着你林家,一步一步,走上最巅峰,治理的国家国泰民安,五谷丰登,朕还告诉你,你敢离开‘翠园居’一步或者寻了短见,朕会让你林家陪葬,朕没记错的话,你还有个未出世的侄儿,你林家唯一的血脉,是吧”
“…”有细碎的雪粒缓缓地飘下,朦朦胧胧的隔离在两人中间,她的脸像落在地上积累起的雪一样白,睁大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泪意,只是散发着一种光芒——恨,光芒那样强烈。
他在日后几百个岁月里,这个眼神日日夜夜在他的眼前晃,那一双眼,痛苦到极致却没有眼泪,可是整个人,乃至身体的每一处都在抖。
“来人啊”他冷冷的开口“贤妃冒犯朕,把贤妃拖出去,重责三十大板,送至翠园居”
“是”身边有侍卫走过来,不由分说,压着林黎往一旁走,放在行型的凳子上。
“皇上”容妃大腹便便的,跪在地上,拦住林黎身前,泪流不止,声声啼哭,苦苦哀求“皇后纵使有错,能有多大的错,父兄已然归西,何等的心痛,皇上,皇上就饶了皇后吧”
“婉莹”
“容妃”
相对于徐卓应气愤的声音,林黎的声音显得平静许多,甩开身后压在自己的人,林黎从行型的凳子上站起来,伸手扶起哭泣的容妃,整了整容妃的衣袍“容妃回去吧,好好护着自己的身子,日后,不该说的话,不该出的头,千万别出,我虽力薄无依,但愿你,还有你的孩儿,福寿安宁”
“送容妃回宫”皇甫晔冷冷的开口,有宫女过来搀扶着容妃,转身走了出去。
“皇上”看着容妃走远,林黎冷冷的开口看着皇甫晔,眼睛里没有一点的感情,却说的真切“你真有福气,容妃也是个善良的人,值得你费上一番功夫的女子,但是我不希望她落得我跟安轻盈这样的下场,希望你从她开始,好好的经营你的感情,不要再辜负她,给她一个好的未来”
“…”唇角扬起一抹笑,皇甫晔往前走了一步,盯着她的眼睛,笑的残忍“自然,朕宠爱女子方式,你也是领教过的,朕,会好好对她”
“…”同样回复一抹冷笑,林黎仰着头转身趴在了行型的凳子上,平静的开口“来吧,我造的孽,我收场,皇甫晔,你今天最好打死我,打不死我,你也见不到我”
冷冷的转过身,皇甫晔走向高台阶,转过身看着压在凳子上的人,眯起眼睛开口“行型”“是”行型的太监应声,板子重重的打了下来。
痛霎时袭满全身,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是咬破了嘴唇,血顺着她的嘴角低到地上,眼睛里却干净的没有一丝的痕迹。
漂浮的雪花里,冷厉的北风中,板子在一声声的落下,却像是在打着木头,没有一丝的声响,菱儿杏儿早已哭的全身颤抖,朱正红肿着眼对着皇甫晔磕头,李弥在不远处站着,背着身子看着凤栖宫的大门,打到最后,皮开肉绽,血侵透衣袍,连徐卓应都微微的别过了头。
只有皇甫晔在看着,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眼睛都没有眨一下,隔
眨一下,隔着雪花,看着趴在凳子上的那个人,咬破了唇,下巴上的血滴在雪地里,染红了一片。
三十大板终于应声而止,院子里一片安静,她趴在凳子上久久没有动,腰部以下早已被血侵透,李弥转过身看着凳子上的人,伸手去扶,刚伸手就被她重重的打开。
杏儿菱儿爬起身去扶她,也被她重重的甩开,站立不稳的身子往后退了一步,风雪中,她看着他笑了,满嘴的鲜血,她拖着满是血的身子,摇晃着走出了凤栖宫。
朱正爬起来跑在前面引路。
冬天的风冷的刺骨,她满身是血的走着,每走一步,脚下就是一个血脚印,风寒刺骨,却吹不下她的一滴眼泪,杏儿哭着跑了过来,替她披披风,朱正跟菱儿在前面跑着,替她引路,转过了几道路,一座院门前,她终于重重的栽倒在地昏迷不醒。
她再次醒来,冰冷的房间里,透着劣质的窗户纸,她看到外面洋洋洒洒的雪花,身上的燥痛让她的单衣冷汗塌透,不再崭新的门框被推开,杏儿从外面端着水走了进来,看见她醒了,惊喜的跑过来。
“小姐您醒了”
“…”看着杏儿哭红的小脸,林黎伸手抹掉她的眼泪,开口,声音带着沙哑“外面下雪了吗?”
“嗯”泪流不止,杏儿握着林黎的手嘤嘤的哭。
“杏儿”朱正在外面喊“别哭了,别让主子难受,主子怎么样了,菱儿怎么还没有回来”
“菱儿去哪儿了”抬头看屋子里没人,林黎问。
“小姐”杏儿淌着泪,握着林黎的手,眼泪流的更急“小姐伤得这么重,宫里御医没人敢来,菱儿去慈宁宫,慈宁宫不开门,菱儿就去了太医院,太医院偷着给了咱们一些止血散,管琳总管偷着借给菱儿腰牌,让菱儿去找安亲王,菱儿从昨天晚上出去,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转头看外面的暴风雪,林黎咬了咬牙,身上的痛加剧。
“小姐”杏儿开始泣不成声“您怎么出这么多汗,您是不是又疼了,怎么办啊,怎么办啊朱正”
“…”急的在房间的门口打转,朱正迎着风雪跑出去,门口张望了一会儿后,再次跑回来。
林黎趴在床上,面色开始越来越白,牙咬的咯咯作响,意识渐渐被疼痛吞噬,杏儿在床边哭,不停的为她擦着汗,风雪越来越大,风雪呼啸中,大门打开,两个人影跑了进来。
朱正像看到了希望一样迎了上去“安亲王”
“人呢”皇甫仲达的眼眶是红色的,那是血丝。
“在里屋,您快去看看吧”朱正看见皇甫仲达,顿时哭出声“主子已经从昨夜到现在已经昏迷了好几回了”
“…”大步的跑进屋里,皇甫仲达看着床上穿着血衣,满脸苍白的人,眼泪在眼眶里盘旋。
“安亲王”杏儿跑过来跪在他脚下“您救救小姐吧,求您了”
“…”稳住情绪,皇甫仲达放好药箱,拉起她的脉搏,对着杏儿摆手“我不方便,你狠下心,把她的伤口清洗了,这是药,菱儿朱正,你们用热水烧开,衣服不能一直贴在身上,衣服撕下以后,用我药箱里的纱布缠住伤口,一定要缠的严实,否则感染了,起了烧就麻烦了”
“是”菱儿换了一身干衣服,哆嗦着走进来,拿着药出去,找着干柴烧开水,不一会儿端着热水进来,皇甫仲达转身出去关上门。
屋里开始出现两个丫头断断续续的哭声,衣服的撕裂声,水洗声,只是至始至终没有听到林黎的声音。
“主子从昨天晚上杖责到现在一句疼都没有喊过”泣不成声,朱正低着头抽泣。
“她心里的痛比身上多太多倍,自然就不算什么了”盯着门口,皇甫仲达幽幽的开口。
房门外的风雪声大作,打的这件破旧的院落叮叮当当的作响。
门终于打开,杏儿抱着一堆带血的衣物,菱儿端着一盆的血水哭着走了出来。
“…”忍住眼泪,皇甫仲达走了进去,林黎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衣,趴在床上,脸色苍白,嘴唇上起着白皮,像是已经昏迷,其实从他刚才进来,她已经开始昏迷。
“…”走近前,他在圆凳上坐下,伸手搭上她的脉搏,伸手抚上她的额头,试探她的体温。
“仲达”她闭着的眼,平静的,沙哑的开口,眼泪顺着眼角流出。
“林黎”握着她的手,皇甫仲达的眼泪在眼圈里囤积“你这个笨蛋,为什么不听我的,我说什么你都不听呢?”
“仲达”她闭着眼,眼泪流的更急“我问你几件事,你一定要如实的回答我”
“好”看着她的表情,皇甫仲达的眼睛垂了垂。
“我父兄真的死了吗?我嫂嫂怎么样了?林家现在怎么样了?”
“你父兄真的死了”强硬起心肠,皇甫仲达开口“你嫂嫂看到你兄长的尸体以后,撑不住,当时生了孩子人也没了”
“孩子呢?”睁开泪眼,林黎侧脸盯着皇甫仲达的眼睛。
“孩子。”犹豫着开口,皇甫仲达低着头闭上眼两滴泪落下“孩子没了”
“啊——”哀嚎出声,林黎开始狠狠地捶着床头,重重的撕扯着自己的长发,继而把脸埋进枕头里,哭的没有了声音。
“王爷”菱儿杏儿跑进来,看着林黎昏死在床上,菱儿瞪大泪眼看着皇甫仲达“孩子明明。
孩子明明。”
“还要用孩子把她困在这里吗?”厉声开口,皇甫仲达盯着菱儿,眼泪顺着脸庞滴下“她够苦的了,她父兄都死了,她家破人亡了,你知道那是怎么样的痛,这对她来说是个什么地方,这是个地狱,地狱你懂吗?好了现在什么牵绊没有了,又有了孩子,有了孩子是不是就得继续在这里隐忍,你要愿意说,你就说,还有你们,要是愿意说,你们就说”
“这里有药”看着屋内不说话的人们,皇甫仲达把药箱里的药拿出来,放在桌子上“上面写的有字,内服的,外敷的,她的伤势,这半个月好不了了,你们好好照顾着,尽量别让屋里那么暖,还有些钱,方便的话就出去给她买点补品,宫里是没什么希望了,没钱了,还是有什么事儿,就去外面找我”
“谢王爷”
“谢王爷”
他们三人跪倒叩谢,皇甫仲达看了林黎一眼后,提着空药箱走进了风雪。
安亲王说的没错,真的恢复了半个月,林黎身上的上才揭上疤,又过了半个月,林黎才算能够起床,这期间除了慈宁宫的管琳偷着来了一趟送了些补品外,再也没有人来探望。
天儿也越来越冷了,一天下着雪的傍晚,皇宫里突然焰火声震天,杏儿菱儿拿着扫帚,朱正抱着柴火聚在门口探头,林黎在弄着水井。水井总被冻住,打不上来水,林黎今天用棉絮把下面的管缠上。
“什么事儿啊,这么热闹”杏儿的脸冻得红红的,却难掩兴奋。
“不知道,应该是快过年了吧”
“过年还得且得几天呢”
“那什么事儿啊”
三人正聊着,却见一行人拖着礼品盒走来,在他们面前站定,在他们门口丢下一盒,嘴里念念有词“皇上喜得皇子,普天同庆,这是你们院里的礼物”
“是”三人躬身,待那行人走后,朱正捡起礼品盒,被菱儿伸手夺回来丢的老远“看见就烦”
“菱儿”蹲在地上收拾水井的林黎,没有抬头,声音里却透着不悦“你这性子得改改,这么丢出去,不是给自己招惹是非吗?”
“是”菱儿走过去把礼品盒拾起来,走进来委屈的看着还蹲在地上缠着棉絮的林黎“小姐总说我不好”
“不是我说你不好”转过身,林黎抬头看菱儿含着泪的委屈样“是你的脾气得收收,你这样的脾气以后谁罩得住你,没人照顾你,你吃亏不吃亏”
“我才不怕”抹了一把泪,菱儿倔强的扬起小脸“谁对小姐不好,我就对谁不好”
“…”瞥了菱儿一眼,林黎转身继续手里的活“你要是有杏儿的十分之一,我也不用操那么多心”
“小姐就是偏心”哽咽着开口,菱儿呜呜的哭“小姐从小就偏心杏儿,现在还是偏心杏儿”
“哎呀哎呀”杏儿跑过来,打开礼品盒的食物塞进菱儿嘴里“别哭了,吃吧吃吧”
“呸”狠狠地吐出来,菱儿哭的声音更大“我才不稀罕什么鬼东西,皇子怎么了,我才不稀罕呢?”
“菱儿”严厉的开口,林黎转回头脸色开始阴沉“说话越来越没有规矩了,你这样我可罩不了你,你回慈宁宫伺候皇太后吧”
“…”菱儿闻言吓住了,顿时收住了泪,林黎缠好布条站起身,菱儿立刻在她脚下跪了下来“小姐菱儿错了,小姐,别赶菱儿走,菱儿哪都不去,呜呜呜”
“不去就去就趁着天儿好捡点干柴”没有理会她的哭泣,林黎转身走进屋里“别明儿下了雪,连个烧饭的柴火都没有”
“是”瞬间破涕为笑,菱儿站起身,拿起背篓走出了大门,转身看菱儿的背影,林黎轻笑,只是很快的垂下了眼睛,转身走进屋里。
接下来一连数日都风雪不止,吹的人抬不起眼,菱儿去御膳房去宫外采买,回来的时候,淋成了雪人,在房檐下卸下背篓,林黎替她弹着身上的雪,眼睛里都是心疼。
御膳房,供炭房,裁艺房,什么东西都要不来,每月就一点的俸禄养活着四个人,生活的确拮据,好在安亲王留了些钱财,但是用一点少一点,这俩丫头就绣点花样拿出去卖。
杏儿胆小不敢出去,朱正没有腰牌不能私自出宫,林黎伤势未愈,再加上身份更出不去,担子就放在菱儿身上了。
菱儿半个月出去一趟,把绣品卖进铺子里,换些钱,再采买点食物用品,生活用品,个把月也结结巴巴过去了。
“哎呀”卸掉装的被菱儿身体还重的背篓,菱儿揉了揉肩膀,通红的小脸带着兴奋“小姐知道吗?菱儿刚才回来的时候,发现皇上在来咱们这条路上走着呢”
“弩”菱儿指着背篓里的一件绒毛披肩“这就是皇上从身上接下来,丢到我篓子里的,皇上一定还想着咱们呢”
“小姐”看林黎的脸色不对,杏儿提醒菱儿别说了,菱儿慌忙的低下头搓着手。
“朱正”林黎垂着眼平静的开口,看着那间貂毛披肩“给皇上送去,就说我不稀罕。”说完转身往屋里走。
朱正跟菱儿杏儿对视一眼后,拿起那间披肩转身。
“等等”朱正刚抬起脚,林黎背着身发出了声“把这件披肩那到外面的空地上埋起来,不必去惊动他”
“是”朱正低着头,拿着手里的披肩冒着风雪走了出去,杏儿拿着铁锨跟出去,菱儿看了他们走出去的背
走出去的背影,走上前搀着林黎进屋。
就这样又过了个把月,又收了一回礼品,皇子的满月酒,同时像各宫传达旨意,皇子百日,正月十五那一天,要封新皇后,那一天,皇上也将正式执政。
握着手里的碗筷,林黎的脸色沉了沉:终于,他掌握了全部的朝政,这一次,他对容妃下了多少功夫呢?哼。
唇角现出一抹讥讽的笑,林黎夹起饭菜:他对对容妃编排自己什么借口,篡位,谋反,想想真是可笑。
“小姐”看着林黎不对劲,杏儿握着碗筷不安的开口“您怎么了?”
“…”回神抬起头看杏儿,林黎轻笑“没事,吃饭吧”
“是”杏儿笑嘻嘻的扒着饭菜,林黎给杏儿夹了一筷子,给菱儿夹了一筷子,又跟朱正夹了一筷子,菱儿立刻不满的大叫“别吃了别吃了,都别吃了,小姐都没有了”
“…”笑容在林黎唇边溢出,林黎伸手拍了一下菱儿的后脑“改掉你叽叽喳喳的毛病,吃饭”
“…”很是不满的,菱儿看着朱正跟杏儿夹菜,伸手把盘子往林黎身前挪了挪,杏儿的筷子落空,不满的撒娇“小姐,你看菱儿”
“菱儿”林黎不满的开口。
“哎呀”菱儿急的痛呼“都别吃了,小姐吃完你们再吃”
“就不”杏儿撅着嘴跟她作对。
窗棂印着其乐融融围桌而坐的场景,大门外,风雪中,一个落寞的人影,在雪中转身,踩着风雪离去。
年很快的到了,林黎的身体也好的差不多,三十儿那一天,她给安亲王皇甫仲达修了一封信,让菱儿带出去给皇甫仲达,回来的时候,菱儿的背篓里多了一个包裹。
除夕那天她们过的很好,杏儿菱儿手巧,用红纸把院里贴的喜庆融融,守岁刚过,管琳来了,放下一个手帕,湿透了的手帕。
丢下一句话:这是太皇太后的泪沾湿,太皇太后从三十儿前就开始哭,一直哭了半夜,奴才知道,太皇太后是在想您。
握着**的手帕,林黎把它收起来,放在胸口,睡觉的时候,放进了床头的包裹里。
初一那天鞭炮响的时候,她早早的起了身,把包裹藏在衣服里,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后,还是回了屋内。
坐下来给写了三封信。
第一封信给太皇太后。
第二封信给管琳。
第三封信给皇甫仲达。
杏儿来叫她吃饭的时候,她把三封信放在枕头下,走了出去,日子不紧不慢的过着,正月十五那一天,林黎陪着她们难得出去转了一圈儿,回来还一起糊了纸船,下午的时候,俩丫头急着出去放花船。
林黎叫住了朱正。
“主子”经过漫长的等待,朱正看着林黎再次走出屋子的时候,惊讶的睁大了双眼,穿了一身银白色紧身衣袍,长发梳成马尾,干净的没有一丝乱发,肩膀上斜系着一条银灰色的小包裹。
不安在朱正心间蔓延,朱正跪倒在地上,泪水涌上眼眶“主子是不要奴才了吗?”
“朱正”平静的开口,林黎迎着风看着他“我知道你有本事,你能好好的保护好菱儿杏儿,你得答应我,好好的保护她们,还有我的枕头下,压着三封信,第一封我走以后,你送过去给太皇太后,第二封信,你拿过去给管琳,第三封信,我走后,你拿过去给安亲王,这是我们主仆一场,我最后求你的事,若有生之年能有幸会面,我一定报答你”
“主子”朱正跪爬了两步,上前拉住林黎的衣角,哀求着“您再等等,皇上没有忘了您,您再等等,皇上一定会想起您的好的”
“不必了”垂着眼帘,林黎盯着手背“你只需要按着我的意思做就行了,其他的不用管,现在你带着我去找皇上”
“现在?”惊讶的睁大眼睛,朱正显得不安“您。”
“放心”淡淡的笑,林黎看着他“我能走得掉,你什么都不用管,带我去就行了”
“是”朱正思虑再三,还是弓着身,转身带着林黎走向门外。
有细细碎碎的雪点在空中慢慢的飘着,林黎走在朱正身后,越走光线越亮,越走越喜庆,大路上,小路上,巷子里,处处响起喜悦的笑声,勾起嘴唇,她提了提肩膀上的包裹:为什么快乐开心要除了她以外,她要笑,以后的每一天都要开心快乐的笑。
一座朱红色的大门前,朱正站住了脚步,门前占满了带着刀的守卫,各个严整肃立待命。
为首正是李弥,李弥看着他们过来也是一惊,朱正走过去跟李弥耳语了几句,李弥对着林黎躬身后,守门的侍卫散开,林黎走了进去。
中正殿,皇家重要场合的会所,四周的华丽自不必提,中间长长十三凳高台阶顶端,太皇太后在中间坐着,左边坐着一身黄色滚龙袍的皇甫晔,右边坐着一身红色宫装的容妃,不,应该叫皇后,因为这身衣服她太熟悉,风水轮流转,也终于到了别人坐在那个位置的时候。
嘴角挂满了笑容,她一步一步的走向正中央,四周一片哗然,坐在右边的新后抱着襁褓里的孩子慌张的起身,太皇太后睁大了双眼看着她的装束,皇甫晔更是惊得愣在原地,眼睛盯着她。
“本来我不打算来的”浅笑着,她看着他的眼睛,无惧无愧,无波无澜“可是想想,我还是来了,我来只是告诉你一件事,我
一件事,我。你,此生此世,来生来世,生生世世,死。生不复相见”
“你敢”皇甫晔的声音明显的在颤抖“你敢走,朕就灭了你的九族,朕要你满门抄斩”
“早就没有满门了”收住笑色,林黎的脸色开始变得冷厉“狠毒如你,怎么会留我林家的满门,留了我林家的满门,还有你今日的执政,还有你的新后吗?别了吧!”
“你给朕站住”他摇摇缓缓的站起身,声音里有一丝请求“朕可以解释,你给朕时间,朕可以给你解释清楚”
“…”讥笑在唇边蔓延,林黎在众目睽睽之下转身,皇甫晔在高台上大喊“皇后——”
“好好待你的皇后吧”她站住身,没有回头,声音透着平净“在你再也没有任何顾虑以后,好好的珍爱这个女人,除了一个皇帝外,你也认真的做一个有血有肉的男人吧”
再次抬起脚往前走,林黎看着一群侍卫围了过来,站住脚,林黎转头看高台上面无血色的皇甫晔,哼笑着往后退“没有想到,我们也有兵戎相见的一天,你拦不住我的,只是我想走不想走”
“拦住她”皇甫晔的声音颤抖着,脚下不稳的挪着步,厉吼“如论如何不能放她走”
“都让开吧”一直没说话的太皇太后,满头的白发跟细碎的雪粒融合在一起“都给哀家让开,违令者。斩”
“皇奶奶——”
皇甫晔不敢置信的转身看着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只是微微的闭上了眼睛“我们留她做什么,要看着她在这里郁郁而死吗?都给哀家让开”
“…”扬起脸,林黎深深地看了太皇太后一眼后,坚决的转身奔向宫墙,只是一个转身,消失在了夜色里。
“皇后…”握着桌布,太皇太后低着头哭出了声“从此以后,这个世上再也没有对哀家好的人,再也没有——”
“咚”的一声巨响,皇甫晔的身体栽倒,从滚下了台阶,中正殿顿时一阵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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