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彦,你为何要给陛下上这道奏疏?”何学益首先发问。
楚歌努力仰起头:“我身为大魏的臣子,向陛下上疏,正君道、名臣职,弹劾奸佞,本就是职责所在!”
何学益的双眼微微眯起:“好,那我再问你。
“你上的这道奏疏,背后是何人指使?”
楚歌不屑地笑了笑:“何大人平日里向陛下上奏疏,也都是要别人指使才能上吗?”
何学益冷笑一声:“好,那我问你,你奏疏中的这句话,又作何解释?
“‘愿陛下听臣之言,察充之奸,或召问景王。’
“为何,要召问景王?”
楚歌很清楚,从这句话开始,硬核的考验就来了。
如果是第一次进入这个副本的玩家,也许最初的那个问题可以误打误撞地蒙过去,但之后的问题就不同了。
每个问题,都得小心翼翼地作答。
不论是答错还是不答,都会直接导致杨彦的死亡,以及整个试炼的失败!
其实从第一个问题就可以大致确定,何学益的这第一轮问询,关键词是“政治风波”。
杨彦给皇帝上的那封奏疏,是死劾,也就是给自己准备好棺材、不死不休的架势。
而这封奏疏的对象,则是直指当今皇帝魏昭帝和第一权臣王充。
当然,魏昭帝这个谥号是在皇帝死后才定下的,虽然这位皇帝大体称得上是昏君,但也还没昏到极点,虽然不问朝政、好大喜功,默许手下的权臣搜刮民脂民膏,但他很要面子,而且确实算是聪明。
虽然都是小聪明。
所以,在“臣子为君父讳恶”的风气下,最后才强行被谥了一个“昭”字,意思是他聪明机敏,称得上是令主。
何学益所引用的杨彦奏疏中那句的“察充之奸”,意思就是让皇帝明察权臣王充的奸猾。
杨彦的奏疏,等于是直接打了魏昭帝的脸,并且也直接惹怒了第一权臣王充,所以这道奏疏一上,就引发了一场极大的政治风波。
魏昭帝是个好面子的皇帝,同时也是一个很喜欢骗自己、很没有自知之明的皇帝。
自诩为千古名君的他,被杨彦这个普通的官员如此痛骂,当即暴跳如雷。
而在这场风波中,不论是皇帝还是朝中大臣,都有各自的想法。
对于皇帝而言,他恨不得立刻将杨彦斩首,但又咽不下这口气。因为杨彦的这封奏疏已经引发朝野轰动,如果一怒之下杀了,岂不是会留下一个没有容人之量的骂名?岂不是坐实了奏疏中骂自己的话?
所以,皇帝下令打他一百廷杖,但又不要直接打死。
是想让杨彦在受尽苦头的同时,再被一字一句地驳倒,将这封奏疏上的内容驳得一文不值,这样才能挽回自己的面子。
至于当朝的第一权臣王充,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让杨彦尽快地死!
因为杨彦的这封奏疏是死劾,已经用这种极其激烈的方式向他发动了进攻。
魏昭帝虽然宠信王充让他替自己敛财,但好面子又爱权力的魏昭帝也不可能一直让王充的权势壮大。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有可能导致魏昭帝趁势拿下王充,换一个其他人。
所以,对王充来说,杨彦的上疏严重威胁了他的地位和安全,必欲除之而后快。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良心尚存、能办事的忠臣,但这些人虽然敬佩杨彦的勇气,却绝不敢站出来替杨彦说话,因为一旦站出来,很容易被魏昭帝认为是“结党”,让杨彦的牺牲付诸东流。
这是当时朝堂中最主要的三股政治力量,但除此之外,还有一支不可忽视。
那就是像这次的主审管何学益一样的中立派,或者叫投机派。
对何学益而言,这次的风波当然危险,但同时也是一次绝佳的除掉政敌的契机。
想要扳倒王充太难,但何学益又不想彻底倒向王充成为他的党羽,那样一旦王充日后倒台他也必然受到牵连。而想要在重臣的位子上更进一步,就只能将目光瞄准其他人。
而揪出杨彦幕后的“主使之人”,就是最好的办法。
楚歌第一次失败就是在这方面吃了大亏。
因为发言不慎,被何学益穷追猛打,将他的上疏与景王,也就是当今皇帝的太子联系在了一起,从而又将火烧到了太子的几位老师身上,从而导致彻底失败。
楚歌很清楚,自己此时的发言,一字一句全都会被石公公记录下来、直接传到魏昭帝耳中,所以如何回答,一定要慎之又慎。
他冷笑一声:“现在朝堂之中,皆是王充的党羽。除了景王殿下,还有谁不怕王充?陛下去问其他人,又怎么可能问得到真相?”
闻言,何学益脸上不由得露出些许失望的神色。
因为杨彦竟然没有上钩。
他本来以为杨彦只是一名小官,如此耿直上疏多半没什么政治头脑,只要稍加哄骗就能将这次事件向着自己所预期的方向引导,在朝堂中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却没想到,竟然未能如愿。
事实上,在审问之前,包括皇帝、权臣王充和何学益在内的许多人,都已经暗中调查过杨彦,一旦他与某些官员来往过密,都有可能给他惹来杀身之祸。
只是杨彦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并未在这方面露出把柄。
何学益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想要在审问过程中抓到一些破绽,将这个罪名坐实。只是杨彦似乎很警惕,没有上当。
上策失败,那就换中策。
对何学益来说,上策是通过杨彦奏疏中的这微不足道的一句话,将火烧到景王乃至其他大臣身上,最好牵连到一两位重臣,如此一来,位子空出来自然就轮到了审问有功的自己。
而中策,则是妥善处置这次的事件,将杨彦驳倒、批臭,让他不能再继续坚持自己奏疏上的观点。如此一来,魏昭帝的心念通达了,他同样会因审问有功,而获得提拔。
何学益冷笑一声:“没有同党。好,本官姑且信你。
“可这也正说明了,你的愚不可及!
“你说,上疏乃是为臣的职责所在,我看,这不过是你的托词而已。
“你上这道奏疏,即便无人指使,也无非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你沽名钓誉,想要写这样一封奏疏,求全苛责、贬抑圣上,为自己博取直名!
“你官卑职小,又怎会明白陛下与朝堂上的诸公的良苦用心?又有什么资格妄言要‘正君道、名臣职、弹劾奸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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