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辅国公左手捻黑子,右手捻白子,独自对弈。一旁的茶汤水汽蒸腾,一旁的容嫣看得精神奕奕。
辅国公久久没有落子,容嫣纤细的手指指着棋盘一处,含笑的说道:“一击必杀。”
清丽的女声在寂静的书房中响起,柔软婉约的声调,说的话却是冷酷而杀伐果决。辅国公并没有搁下棋子,随意抛掷在棋盘上。抬眼看向一旁伺候的容嫣,淡淡地说道:“出什么事了?”
容嫣眼睫微微一颤,撩起袖摆端出她带来的羹汤,试探地说道:“嫣儿听父亲说祖父自请降爵一事,心中有许多疑问,贸然来寻祖父。”
辅国公眉眼不动,定定的看着她,捧起热茶饮一口。
容嫣缓缓地说道:“嫣儿听闻这是大姐姐的提议,我虽为女子深居后宅不曾触及朝堂。可细细思索我们的处境,大姐姐的这一决定极好。毕竟我们辅国公府渐渐淡出朝堂,朝中并无得用之人,只怕难以巩固。”
“下个月初八赏荷宴,实为太子选妃,祖母、母亲有意将我送进宫,嫣儿却觉得不妥。第一大姐姐身为嫡长女,身份自是比我尊贵,而且她受皇后娘娘的喜爱。第二大姐姐虽然长于乡野,却有不同于人的见解,胸有沟壑。大姐姐若作为太子妃,必定能让辅国公府更上一层楼。”
辅国公琢磨着容嫣这句话,意味深长地说道:“你不愿做太子妃?”
容嫣摇了摇头:“作为女子我自然向往坐上那个位置,母仪天下是所有女子心中的梦。可我并没有糊涂,若无成算即便坐上那个位置,不能给家族带来利益,反而会带来危害,又何必费尽心机爬上那不适合自己的位置?若我的退让能让辅国公府兴起,太子妃甚至今后的国母是我的嫡姐,我的地位又能低到哪里去?”
见辅国公没有言语,继续说道:“家族养育我们,我们必须以家族利益为先。家族长兴,我们便能富贵长存。”
“你有如此眼界也实属了不得。”顿了顿,辅国公吃了一口羹汤,沉声道:“只怕,太子更中意你。”
容嫣摇了摇头:“不见得如此。”
辅国公蹙眉,却不在言语。听到容嫣离去的关门声,看了一眼小几上的棋盘,神色莫测。
谢桥指点所下的位置,和局。
容嫣却是毫不留退路。
她的提议固然不错,只是当真如她所言?
辅国公摇了摇头,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
谢桥离开书房后,并不知道容嫣去了书房。
自从叶舟来了京城,为防他有事联系补上她,便让他与哑姑联系。
明秀从哑姑那里拿来叶舟的书信递给谢桥:“小姐,他那么急切是发生什么事了?”
谢桥看完信后,放在温着热水的炉子里烧毁。叶舟此番来信,因为海爷来京想要见她一面:“海爷来京城,怕是因为我上回说冬季出海之事。”
明秀蹙眉:“他怕是想夏季出海。”
谢桥颔首,正好有事要与海爷商谈,准备一番出府。
住在隔壁院里的高嬷嬷,瞧着主仆二人朝后门而去,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谢桥与明秀并未注意到,乘着叶舟赶来的马车去往酒楼。
海爷人高马大,常年经受海风皮肤黝黑而粗糙,脸上长满络腮胡,隐有一股凶相。见到谢桥朗声笑道:“谢姑娘当真有几分本事,干这行买卖比做海贼强太多。只是,为何夏季不能出海?”
谢桥道:“顺应季风出海更为顺利。”她知道海爷担忧的是什么,所以从叶舟来找她的时候,已经做好接下来的打算:“海爷是海上一霸,手里有不少的人手。接下来这半年我想让你走通西域这条商路,将丝绸与瓷器运往那边,而从那边购买药材与汗血宝马押送过来。”
海爷心头一惊:“药材是不要紧,只是这马……”摇了摇头:“难!”
谢桥微微含笑道:“海爷天南地北布满友人,自然有渠道买到马匹。”她当年救海爷也不是单纯的救他,而是她知道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终究是带着目地。海爷这人好利,只要给他足够的利益,他自会为你所驱使。
海爷沉默半晌,这才将心里的疑问说出来:“你要汗血宝马干什么?这玩意谁敢要?”
谢桥轻声一笑,她也是那日在城门口遇见秦蓦,看着他的马匹后兴起的念头。大周虽然富庶,却是极为缺少战马,更别说上等的汗血宝马。而秦蓦他手握兵权,怕是她最好的合作对象!
“海爷怕了不成?这东西虽然有变数,但是利润可观,我相信海爷自有法子。不过,今日我只是来与你商议,三日,三日后我给你准信!”她还要探探秦蓦的口风。
谢桥那句可观的利润,显见的触动海爷,爽利地拍着桌子道:“成!”
谢桥走出雅间,迎面撞上端着酒菜的小二,朝旁边侧身一让。小二也紧跟着朝一侧让去,似站立不稳朝她身上倒去。明秀一惊,骤然握住小二的手腕。谢桥亦是反应及时,将手中银针扎刺在他的手臂上,锃亮的匕首掉落在地。
小二见行刺失败,挣脱明秀的钳制想逃,一道破空之势自耳边响起。
噗呲——
一支竹筷从他后背穿过前胸,顿时倒在地上,断了气。
谢桥面色发白,朝三楼望去。只见秦蓦一身滚金边墨袍凭栏而立,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明秀愤恨的踢踹小二一脚:“死了可惜,没有审问是谁派来的人!”
谢桥抿唇,吩咐明秀去马车里等她,上了三楼。
“短短几月间,你在京中树敌的本事,倒是比你医术高绝。”秦蓦手持酒杯,半掀着眼皮睨向站在门口的谢桥。
谢桥信手拂去凳子上的细尘,广袖翩飞,姿态悠然的落座:“并非是我树敌良多,而是因为我的出众令他们倍感威胁。”眼波流转,含笑的看着秦蓦:“我想,燮郡王当是感同身受。”
秦蓦看着她眼角流转的一丝妩媚风情,黑眸一凝,便听她道:“方才之人的身份应当难不倒郡王,若是能告知,我便与你做一笔交易。”
“交易?”秦蓦手指摩挲着酒杯,微勾的嘴角似带着一丝冷嘲。
谢桥忽而倾身凑到他的身前,盈盈笑道:“燮郡王骁勇善战,战场上无往不利。只可惜缺少精良战马,否则那仅有的失败也会不存在。”
秦蓦目光骤然一变,大掌掐着她纤细的脖子,冷声道:“你想说什么!”
谢桥感受不到他的戾气,毫不畏惧,张嘴吐出几个字。
秦蓦眉头一皱,将她朝后一推,袖手道:“你倒是将厚颜无耻发挥的淋漓尽致。”
明明有求于他,偏生说得是造福于他!
几日不见,胆儿倒是越来越肥。
谢桥松开了袖中紧握的手,掌心一片湿濡。她也是知晓秦蓦不会对她动手,所以才硬着头皮用这种方式说出来。
她若是放低姿态有求于他,恐怕话没有说完就被丢出去,适才故作强硬的激将。
秦蓦并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只当她是为了得知凶手而随口一说。淡声道:“拭目以待。”
谢桥松了一口气,原是不知该如何找机会试探,没有想到出门便遇上他,那刺客倒是给了她由头。而且,事情进展顺利,一时得意忘形举着手道:“击掌为誓!”
秦蓦一怔,幽邃的瞳眸沉沉的盯着她。
谢桥讪讪一笑,收回手:“不可反悔!”
秦蓦看着她离开地身影,勾了勾唇。西域汗血宝马若是如此轻易得手,大周又何愁战马短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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