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
沈氏还在月内,不能见风外出。可惊闻母亲出事,她如何坐得住?
抱着孩子准备出门,转念一想,沈氏抱着孩子送到无字楼,委托谢桥帮助她照看孩子,乘坐马车回沈府。
门仆恭敬的唤一声:“大小姐。”将她领进屋子。
沈氏见到大哥、二哥,朱氏、王氏都住在屋子里。
沈氏见到他们的一瞬,心一沉,便知定是他们用母亲上吊为幌子,将她骗来沈府。
“哥哥们,当真是我的好哥哥。我不求你们给我讨公道,也未曾想过,有一日,自小一同长大的亲人有朝一日,将我推进火坑换取利益。”沈氏心中对他们感到失望,懒怠与他们多费口舌,开门见山。
沈峰尴尬的摸着鼻头道:“三妹,你怎得能这么说?妹夫对你的好,我们都看在眼底,他对你真的不好,我们定会给你做主讨公道。”
沈氏冷笑,大哥与朱氏一样,见利忘义,岂会真的为她着想?若是郑远修不能给他们带来利益,她和离与否,他们怎会干涉?只怕会在谋算着,今后将她‘卖’给谁,赚取利益。
沈峻叹声道:“三妹,男人都是三妻四妾,妹夫当初那般对你,也不见你和离。如今儿子也生了,他又不曾纳妾,你怎得又闹起来?”
沈氏心中悲凉,这就是她的亲人!
“郑远修给你们多少利处,令你们不顾骨肉亲情?当初你们吞下的铺子,我替你们还给他,此事不必再说。”沈氏说罢,往后院走去。
朱氏给沈峰使个眼色。
“三妹,对不住了!”沈峰话一落,护卫进来,将沈氏控制住。“妹夫对你情深意重,侍奉爹娘如亲生父母,我们一家人不能对不住他。你不为自己想,也要想想孩子与爹娘!”见沈氏脸色陡然冷沉,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道:“你若孝顺,便好好与妹夫过日子,不让爹娘一把年纪为你操心,他们是该享福的时候。”
“你现在许会怨我们,日后会感激我们让你迷途知返。”沈峻看一眼沈氏,劝慰道:“大哥不会害我们。”
朱氏品出味道出来,感情沈峻是想占便宜,却不肯担责任,什么叫大哥不会害他们?不是两家一同出的主意?
“老二,你这话是何意?这主意是你出的,你说三妹最敬重父母,心里很担心她。用母亲将三妹骗回来,送回将军府!”朱氏不意的说道:“好处给你占尽,好人也给你做了,坏人就由我们做?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
如今细细一想,昨日里在郡王府,王氏也不曾说什么,都是她在那里说。
王氏皱眉道:“嫂嫂,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不论是谁筹谋,三妹定是认为我们共谋,有何好争辩?好了,今儿个这事我们还是瞒着爹娘,赶紧将事情处理好。”
朱氏心中仍旧不痛快,只是王氏那句提醒的话,也不再多说什么。
沈氏冷笑道:“你们以为将我送回去,今后还能从将军府得到好处?”一双眸子,宛如寒冰碎雪,冷眼扫向他们几人道:“我今儿个将话撂在这里。你们将我送到将军府,不再是我的亲人,休想再得到半点好处!”
“三妹……”
“吃了多少,你们都给我吐出来!”沈氏面无表情,冷酷无情的说道。
沈峰、沈峻面面相觑,沈香惠的性子最软和,也最顾念亲情,她说出如此决绝的话,莫不是在将军府真的出了他们所不知的大事?
朱氏、王氏不敢轻举妄动,沈氏和气好说话,却也说到做到!
正是如此,在外头她的话,比起沈峰、沈峻更有可信度!
朱氏与沈峰交换眼色,沈氏如今是在气头上,难免说话难听,可到底是心软之人,她不会不顾兄弟。就算……朱氏目光一冷,只要沈氏心中有爹娘,她有的是法子让沈氏乖乖听话!
沈峰与朱氏夫妻多年,她一个眼神,便知她心中所想。
“带走!”沈峰沉声道:“三妹,你不顾念兄妹情分,做哥哥的也不能眼睁睁看你做糊涂事!”
“是啊,三妹,就算你让我们倾家荡产,只要你过的好,我们也无所谓。”沈峻看着钳制住沈氏的护卫,训斥道:“小心伤着大小姐。”
护卫松了力道。
沈氏失望透顶,眼中平静毫无波澜,冷冷扫过他们一眼,所谓的兄长却是不如一个外人!
不由庆幸,她不曾将孩子带回来。
这里已经不是她的家,是虎狼之所!
沈峰、沈峻心中愧疚,可又想起他们这样的商户能与将军府做亲家,祖坟上冒青烟,只有他们嫌弃沈氏,哪有沈氏瞧不上将军府?许是她日子过的太顺畅,所以不知生活艰辛,郑远修宠得她太任性!
沈氏挣不开护卫的钳制,随着门扉的打开,她浑身如置冰窟,一片冰寒。
“住手,放开大小姐!”
一声惊怒传来,屋子里气定神闲的人,纷纷变色。
朱氏咬紧牙根,心有不甘。
王氏低垂着头,不再说话。
沈峰、沈峻面色微变,“母亲,您怎么来了?”
沈母头发花白,额头裹着汗巾,身着深蓝色锦裙,满面怒火。看着护卫钳制着沈氏,心口一阵绞痛,沈氏的脾性,她做娘的最清楚。若不是将军府里的人做的太过分,她的女儿如何会忍心让她的孩子生下来没有父亲!
没有遭罪,为何生子之后,不曾派人来报喜讯?
只要一想到她在将军府受的苦,她就睡不着觉。不去将军府,那是怕不招齐氏待见,让沈氏受辱、受委屈。上一次无故回来,她便心中有所预料。
当初她与老爷说,他们这样殷实的人家,寻个门当户对之人嫁了,以沈氏制香的手段,日子也会好过,从不曾想让她高攀。高嫁受委屈,他们做父母的也难以替她讨公道。
“你们的心是什么做的?怎得这么狠心?她是你们的妹妹,不是你们换取利益的货物!今日敢将她送到将军府,你们全都给我滚出沈府,我只当没有生养过你们!”沈母知道两个儿子唯利是图,却未曾想到这么冷血无情!
沈峰面色大变,他们兄弟分别管不同的产业,心照不宣,今后分家产,各得自己掌管的产业,大权仍旧掌握在沈父手中!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才会惧怕他们二老!
今日将沈氏诓骗过来,便是瞒着二老,沈母喜打马吊,今日便安排她出门与几位太太打马吊,哪知会突然回来?
沈氏听到沈母维护她的话,泪水滚落下来,扑进她的怀中:“母亲。”
“卿卿,只要你觉得和离过的好,咱们就和离。今后不嫁人,娘也能养活你们娘俩。”沈母心酸,沈家不是簪缨世家,只是寻常商户,却也是她娇养大的孩子。沈氏一直很懂事听话,不曾任性,经营生意的手段比她两个哥哥还要强。
却不想,这样好的女人,被夫家糟践了!
闻言,沈氏心中所有的委屈都烟消云散,只要爹娘理解体谅她,便无所畏惧!
朱氏、王氏变了脸色,她们担心的事情,果真应验了!
二老一直偏向沈氏,谈起她来,满脸笑容,直言女儿不比儿子差,甚至要强上稍许,沈家家业交给沈氏,定能再上一层楼。
他们绝不会让沈氏回到沈府!
朱氏心里盘算着待会与郑远修商量对策。
可还未等朱氏去找郑远修,谢桥派人将和离书送到沈府。
明秀恭敬的说道:“郡王妃问您,回府用膳还是明日再回去?”看一眼拿着和离书,一脸凝重的沈父,满面忧色的沈母,道:“郡王妃说您可以明日回去,小公子她给照看。”
沈氏也有许多事与爹娘商量,歉疚道:“宝儿怕是要叨扰郡王妃了。”
明秀道:“郡王妃巴不得呢,今日抱着小公子一同睡,喜欢得不得了。”将沈氏吃的药递给她道:“药您要按时吃,郡王妃说有什么话,明日回去再说。”
沈氏点了点头。
明秀一走,沈母问道:“这和离书郡王妃送来,怎么回事?”
她可记得,郑远修不愿意和离。
朱氏、王氏看向沈氏,突然记起来,沈氏可是住在郡王妃,方才郡王妃身边的婢女对她可是很恭敬!
言辞间,郡王妃与沈氏关系很好的样子。
“女儿知道郑远修不会肯和离,求郡王妃帮忙。”沈氏浅笑道:“郡王妃为人很好,多亏她,否则,女儿今生见不到您与父亲。”
沈母听着她生子凶险的情况,潸然泪下:“明日我们拿着你的嫁妆单子去将军府,清点好带回来!”
沈氏应下。
朱氏心里顿时盘算起来,郑远修将和离书送来,迫于郡王府的压力?这样说来,郡王的权势大过郑远修。难怪沈氏坚决不肯回头与郑远修言归于好,原来是攀上郡王府这一棵大树!
想到此,一改之前的态度,微微笑道:“三妹好生休息罢,明日我与你大哥,随你一同去将军府给你撑腰!哥儿姐儿怕是回府了,我先回屋子了。”说罢,离开屋子。
王氏也不好再留下,紧跟着离开。
“眼皮子浅的东西!”沈母淬骂一口道:“郡王妃派人来,定是知道你在府里不好给你撑腰。”
沈父也觉得丢人,女儿回家,一个外人反倒担心她吃亏,可见兄弟二人的德行!
——
谢桥抱着宝儿,看着他睁开眼睛,嘴角不禁露出一抹浅笑:“今日你母亲不回来,姨姨陪你睡。”
明秀掩嘴打趣道:“郡王怎么办?”
谢桥瞪她一眼:“我是太纵着你们,敢取笑我。郡王怎么了?他今儿个睡书房。”
“我不曾开罪你吧?”说话间,秦蓦自门外进来,一眼落在谢桥怀中的孩子,眉头一皱,“谁的?”
“宝儿你不认得了?”谢桥将孩子放在他怀中,含笑道:“姨夫抱抱宝儿。”
秦蓦手臂顿时僵硬,垂目看着怀中的孩子,软软一团,不知道该怎么抱。宝儿的腿这时蹬一下,秦蓦忙抱紧,宝儿不舒服的放声啼哭。
秦蓦冷峻的面容险些绷不住,不知该怎么哄,眉头紧蹙,抬眼看向谢桥,正欲将孩子交给她。
“你先练练手,到时候咱们生闺女了,你也不会手忙脚乱,不知怎么哄。”谢桥眉眼弯弯,看着秦蓦抱着不是,送走也不是,站在原处,面无表情看着怀中挥舞着小拳头,蹬着双腿大哭的孩子。转身递给进来的半夏:“抱出去。”
半夏看着塞在怀里的孩子,连忙抱着去找乳母。
嘭地一声,门被关上。
秦蓦朝谢桥迈步而去。
谢桥望着他漆黑幽邃的眸子,透着一丝危险。连忙站起身,解开他身上的披风挂在屏风上,讨好地说道:“宝儿那么可爱,我想你一定会喜欢,我不是捉弄你。”
“他可爱与我有何干系?又不是你生的。”秦蓦双手抓握住她皓白的手腕,打横抱起,径直走向净室里:“不必多心,你生出来,我自会带着。”
谢桥一副他睁眼说瞎话的神情,“你刚才分明不知道哄宝儿。”
秦蓦意味深长道:“我会不会哄,你不是深有体会?”
谢桥一怔,明白他话中之意,脸一红,‘扑通’一声,人已经被扔进修建好的大水池里。
“混蛋。”
谢桥猝不及防下,呛进一口水。
秦蓦紧贴着她耳畔道:“任何事情,都有一种天性。不信,你可以生下来试一试。”
谢桥深信不疑,比如对外一副冷酷无情,生人勿近的模样,虐尽人渣。
遇见她之后,就只虐她……
正要分辨,秦蓦以吻缄口。
……
天蒙蒙亮,灰暗的室内,一缕微光照亮满室。
秦蓦躺在床上,紧闭着眼,只觉得手指被小而软的东西紧握着。蓦然睁开眼,便见他的手指被小小的手紧紧捏着。视线落在他那一张还没有他巴掌大的脸,闭眼酣睡着,偶尔转动着头,冷硬的心,突然间一软。
他与谢桥的孩子,也会与他一样这样小?
良久,抽出手指,惊得宝儿双手张开惊跳起来。慌手慌脚抱起来,宝儿偎在他的怀中,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渐渐沉沉睡去。
谢桥进来的时候,便见晨光洒在一袭寝衣的秦蓦身上,他倚靠在床柱上,宝儿趴在他宽厚结实的胸膛上安睡。
微微一怔,她是想要培养秦蓦对孩子的喜爱,昨日的反应,更加让她坚定这一想法。
她起身后,抱着熟睡的宝儿放在床榻上,将秦蓦的手给宝儿捏握住,原以为他醒来会发怒,却未曾料到,会是这样一番情景。
听到脚步声,秦蓦侧头望来,漆黑的眸子里竟是浮现出一丝难得的柔软。
“醒了……”谢桥脸上流露出一抹浅笑,话未说完,便被秦蓦举手打断。只见他轻手轻脚的抱着孩子,递给进给着谢桥进来的明秀,示意她抱着出去。
谢桥殷情的伺候他更衣,柔和地说道:“我还以为你会甩开宝儿不管他呢。”
秦蓦挑眉:“在你心里我这般冷血无情?”
谢桥道:“你表现的不太喜欢孩子,我心里担忧。见到你方才与宝儿的相处,心里很高兴。”对待别人的孩子他都如此心细,自己的孩子他必定会更加宠爱罢?
“过关了?”秦蓦嗓音微凉,眼底流泻出一抹笑意:“接下来,只看你的了。”
谢桥微微一怔,还未说话,便听见半夏脸色不太好的进来说道:“郡王、郡王妃,有个自称是沈夫人的大嫂,来找郡王妃,说有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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