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秦隐一声怒喝,周遭一切,似乎都安静下来。W
众人齐刷刷向他们看来。
容姝冷眼望着他,眼底的憎恶,不加掩饰,直接暴露出来,刺得秦隐脸色赤白,下颔紧绷,脸颊的肌肉颤动,似在极力的压制某种情绪。
再淡然,因她的憎恶而不镇定。
再胸有成竹,也敌不过她亲口允婚。
所有的自信,顷刻间,烟消云散。
她的眼神不会骗人,她对苏璃上心了,所以松口要把自己交付给他。
但是,苏璃,又怎得能给她幸福?
她根本就不爱苏璃!
对,她不爱。
秦隐仿佛找到一个站得住脚的借口,朝前跨几步,站在二人的身边,成三角对立。
苏璃防备的盯着秦隐,眼底透着浓重的敌意,甚至有一丝挑衅。
毫不犹豫,将容姝护在身后。
气氛凝重,一触即发。
秦隐看着他护犊子的模样,眉心皱成‘川’字,移开视线,目光落在容姝身上。一字一顿,陈述他所认为的事实:“姝儿,你不爱他。”
“不试试怎么会知道?”容姝轻轻推开苏璃,与他比肩而立,温婉得体的笑意,轻软柔和的语气,宛若三月春风,“他对我这般好,我爱上他,是迟早的事。”
她的话,如同利刃,将他寸寸凌迟。
她柔软温情的眸子,注视着另一个男人。令他暴怒,却又无能为力。
秦蓦的心整个像被掏空似的,空洞,疼痛。
每一下的呼吸,都是那般的抽痛难忍。
“姝儿,别意气用事,婚姻并非儿戏。”秦隐艰涩的开口,他一直以为,他们终会言归于好。
这一刻,他不确定了。
惶恐自心中升起,秦隐突然手足无措。
“姝儿,稚儿、逸儿很喜欢你,我,我也会对你好,不会再像以前,你能否给我一次弥补的机会?过往的一切,我们都忘了,好不好?”秦隐如今最大的筹码,便是秦稚、秦逸,纵然利用孩子挽回可耻,但是他至少因为孩子还有一线生机!“姝儿,你嫁给旁人,稚儿、逸儿会很难过。”
容姝眼帘微垂,眼底的神色不可窥探。
秦隐心中更加忐忑,她这般模样,他很不安,隐约感受到是不好的预感。
果真,容姝抬眼看向秦隐,眼底一片平静,带着淡淡的讽刺,她的话如锋利的针刺扎在他的心口:“秦隐,谁给你的自信,你改了,我便要接受你?秦逸、秦稚是你的儿子,非我所出,他们难过与否,与我何关?你作为他们的父亲,放任他们将我视作你的女人,他们的母亲,这本身就是你的错。我并未追究你因此对我造成的困扰,而这不是你得寸进尺的仗持。我只是怜惜他们年幼失怙,仅此而已。”
曲雅阁,鸦雀无声。
秦隐脸上的神情迅速冻结,脸色愈发苍白,几乎连那故作淡然的笑都挂不住。
“我有新的生活,还望秦二爷莫要打扰,再说莫名其妙的话,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容姝过来送糕点,本打算劝慰秦蓦莫要多饮酒,容易伤身,大姐姐在断然不爱见他这模样,如今这曲雅阁气氛不对,她这话怕是没机会再说,她一刻也不想多留。
秦隐猛然抬眼,眸色深沉似海,薄唇血色尽褪。
“当真,没有机会……”秦隐心中仍是不甘,话未说完,便被回过神来的苏璃截断。
“秦叔叔,你这人对女人渣也就罢了,连对外勉强过得去的品行也要丢了?小容容说的话,你听不清楚明白?你还没有断奶么?利用两个小娃娃追女人,幼稚不幼稚?找什么女人,快找你娘去……小容容……他要打我……”
苏璃见秦隐额头青筋爆鼓,攥紧的拳头咔嚓作响,一溜烟藏在容姝身后,可脸上却并未出现与他行为一般害怕的神色,笑容中带着挑衅。
秦隐松开紧握的拳头,勾唇一笑,眼底毫无一丝笑意,冷冷地看向她身后的苏璃,“你会后悔。”
容姝不想理会他,看一眼苏璃,往外走去。
苏璃乖乖跟着走了。
秦隐唇边嘲讽的笑意消退,神情冷的骇人,紧紧盯着那成双的身影渐行渐远。
而远去的二人,苏璃像做错事的小朋友,低着头,安安静静跟在她的身后,并不敢胡乱开口。
容姝扫一眼四周的环境,看着四下无人,停下脚步。
苏璃离她有几步远,一言不发。
“知晓错了?”容姝开口打破沉寂。
苏璃飞快看她一眼,低下头,又像没看够,接连看了好几眼,忙不迭点了点头:“小容容,我不该招惹他,给你添麻烦。可是,我不喜欢他找你。”
容姝硬下的心肠,见到他这副模样,只得叹息一声:“我知晓你是在维护我,只是那是我与他的陈年旧事,你不适合掺合进来。”
苏璃想辩解,她的事,便是他的事。可面对容姝波澜不惊的眸子,泄气一般,抿着唇角。
容姝看着他委屈极了的模样,摸了摸他的脑袋:“好了,我做了你爱吃的龙须糖。”
苏璃依旧无精打采。
容姝却不再多说什么,带着他去厨房。走了一段距离,发现苏璃并未跟上来,“阿璃。”
苏璃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容容,你在曲雅阁说的话,认真的么?”
容姝一怔。
苏璃见状,莫大的恐慌席卷而来,陡然拔高声线:“我不管,你说了两遍,我当真了。今天我还有事,龙须糖先存在你这里,到时候你带着它来娶我。”
每回容姝给他做龙须糖,都是有事哄他。他怕那只是她随口一说罢了,捧着龙须糖给他,然后说那只是不得已为之。
容姝还未回神,苏璃已经不见踪影了。
而许久不见容姝出现的兰阳,找了过来,看着她呆立着出神,眼底蕴含着一丝笑意。苏璃最后那句话,声音太响亮,想听不见都难:“你同意了?”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可思议。
容姝点了点头:“他怕我反悔。”
兰阳道:“秦隐不是轻易放手之人。”
她在秦隐眼中看见了当年的自己,对褚明衍执迷不悟的自己。
好在她遇见了柳自清,带着她从黑暗狭小的世界里走出来。
想起柳自清,兰阳眼角眉梢处透着幸福。
容姝静静地望着艳光照人的兰阳,眼底浮现一抹倾羡,脑海中苏璃委屈的模样一闪而逝,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我离开太久,先去找母亲,未免她担心。”容姝觉得兰阳甜蜜的笑,着实灼眼,别开头道:“有大姐姐的消息,互相通知。”
兰阳嗯了一声:“好。”
——
一场宴会落幕。
容姝与柳氏一同回辅国公府。
老夫人想柳氏,留她在柳府留宿一夜。
容姝酒楼有事还未处理完,便先回辅国公府。
马车缓缓停下来,香卉率先下马车,将木梯放好,转身去敲门。
容姝听到开门声,撩开帘子准备下马车。忽而,一道人影携带着熟悉的气息,直掠而来,修长有力的臂膀掐着她的腰肢,往里一带,二人姿势暧昧的坐在一起。
容姝心跳被惊吓得漏跳一拍,惊魂未定。回过神来,脸冷了下来:“放开!”
秦隐的手更紧了几分,下巴抵在她柔顺的长发上。馥雅体香,娇软的身躯,令他心神驰荡。
听她娇喝一声,秦隐非但没有撒手,反而抱得更紧几分,身上仿佛点了火,浑身滚烫。
“姝儿,我错了,你如何惩罚我都行。只一点,别嫁给其他的男人,好么?”秦隐声音沙哑,他有耐心等她原谅,等她回心转意,可却没有办法容忍被别人捷足先登!
他的掌心很烫,腰际的皮肤似要被灼伤,容姝狠狠一推,他纹丝不动。
“好,你现在马上离开这里,今后别出现在我的面前!”容姝内心很抗拒他的靠近,奈何她的力气,敌不过秦隐。
“姝儿,你别折磨自己,折磨我了,我们言归于好。可好?母亲一直为你的终生大事忧心,我……”
“秦公子,我想有两点需要与你说清楚明白。第一,我母亲请你尊称她柳夫人。第二,我们没有可能,我很忙,没有闲工夫为这无趣的事来折磨自己。并且,我很快就能够解决终生大事,让母亲心安。现在,请你立刻马上离开我的马车!”容姝一口气说完,见他神色骤变,却没有离开的打算,一根一根的将他掐在腰间的手拿开,头也不回的走下马车。
秦隐立即追出来,容姝侧头,意味深长的笑道:“秦公子,你不怕大黄尽管跟着我便是。”
秦隐脸色铁青,满腹郁气。
并未因她的话而止步,反而上前几步,手指轻轻挑起她垂落一缕青丝别至耳后,容姝触电一般退开。
秦隐目光隐晦,紧拽着她的手腕,将她拉进怀中,一眼看进她的眼底,并非她所表现的无动于衷,此刻里面布满惊慌。
温热的手指抚上她受惊的眼睛,低头试探的吻上她的红唇。
“啪——”
容姝一巴掌落在他的脸上。
秦隐脸色一僵。
容姝看着自己的手心,愣了愣,抿紧嘴角,抽出自己的手。
秦隐紧盯着容姝,她眼底的变化,令他心惊,当即解释:“姝儿,我不是故意的……”
“大黄,给我咬死那登徒子!”香卉敲开门,便见到秦隐掠进马车,当即不妙,便跑回府里放狗。
“汪汪——”大黄朝秦隐凶神恶煞吠叫,飞扑而去。
秦隐自袖中掏出一物,快速扔向一边。
大黄扑咬上秦隐的一瞬,生生掉转方向,‘啊呜’一声,叼起地上的肉骨头。
容姝:……
香卉:……
秦隐脸色放松。
香卉恨恨的咬牙,瞪秦隐一眼,真够无耻!
“大黄,你这叛徒,怎得能吃他的东西,上面涂了毒药,毒死你!”香卉非常气愤,平日里好吃好喝伺候它,结果一根破骨头就将它收买了!
一人一狗,追逐起来。
容姝用力揉了揉眉心,看都不看秦隐一眼,快步进府。
秦隐来找她的时候,便记起这一条狗,过来的时候,从厨房里拿了一根肉骨头。
效果甚佳!
指腹摸着唇瓣,眼底涌出一丝笑意。
一如记忆中甜软。
——
秦蓦自酌自饮,直到散宴,身边空了几壶酒。
脸色冷淡,漆黑的眸子宛如深秋的湖水不起波澜。许是饮酒的缘故,眸子里多了分清透,一眼见底,似乎能看到一丝平日里不可窥视的寂寥。
直到曲雅阁的人散尽,秦蓦脚步稳健的离开。
牵过马匹,翻身跨上马背。
一旁静静候着的马车,帘子掀起来。一抹宽广如云的袖摆迎着晚风飘曳,面如冠玉的清隽面容,映入秦蓦的眼中。
晚风拂面,玉倾阑闻到风中一股子清冽酒香,皱眉道:“又喝酒了?”
秦蓦不理会他,瞥一眼,挥鞭策马离开。
“主子?”车夫询问玉倾阑去何处。
“跟着他。”玉倾阑慵懒的靠在迎枕上,这近半年来,他身体已经大好。
余海那边,形势稳定,无须他再留在那里。
谢桥不告而别,秦蓦的状态,他不放心,便跟着他回京。
除了偶尔消失个半月,其余时候,都是沉默寡言,独来独往。
见他安然回府,玉倾阑准备离开。
忽而,秦蓦如鬼魅般出现在马车里。
玉倾阑一怔,这是几个月来的头一次,不由坐直:“有事?”
秦蓦疲倦的靠在车壁上,斜睨他一眼,哑声道:“日后别跟了。”
玉倾阑觉得稀奇,他是想通了?
“不想看你这张脸。”
玉倾阑眉心微跳。
“腻烦。”
玉倾阑被他这理由气笑了:“你以为我想出现在你面前?怕你喝死了,小师妹回来问我要人,我如何交代?”
话音一落,马车里的空气瞬间冻结。
秦蓦猛然睁开眼,黑暗中,目光如刀。
玉倾阑懒散的靠在大迎枕上,缓缓地说道:“不愿意面对,这也是事实。以我对她的了解,若无情况,她不会不回来。就算事情生变,她也会在生孩子前赶回来,让你看着孩子……”出世。
“闭嘴!”秦蓦暴戾之气横溢。
顷刻间,他消失在马车里。
玉倾阑望着晃动的帘子静静地出神,良久,苦笑一声。
小师妹,这一回,怕是将他得罪狠了。
“回府。”
马车缓缓朝荣亲王府驶去。
——
郡王府。
安静地令人窒息。
秦蓦喜静,又怕静。
站在无字楼前,秦蓦盯着黑暗的屋子,不似以往,无论他回来多晚,都会有一盏昏黄的灯火。
那才像一个家。
有她才是家。
此刻,这森然肃静的府邸,就像一座坟,死气沉沉,毫无人气。
他一刻都不想多留。
转身,秦蓦朝府外而去。
并未得到过温暖,如何他都觉得都一样。
可得到过温暖,便会贪恋,留恋,再也承受不住孤寂。
身形晃了晃,秦蓦大掌撑在树干上,稳住身形。眼前似出现重影,狠狠捏了捏眉心,靠在树干上,等眩晕过去,望着如幕布一般的夜空,终究是提脚迈向无字楼。
推开门,黑魆魆,伸手不见五指。
秦蓦倒在榻上,阖上眼,手背搭在眼睛上。
黑暗中,冷清的屋子,无端透着寂寥的冷。
秦蓦脑海中不期然闪现她一颦一笑,一嗔一怒。
就在他身下躺着的这张美人榻上,她娇软的身躯依偎在他的怀中,耳鬓厮磨。
秦蓦猛然翻身坐起来,大步朝内室而去。
骤然,脚步一顿,漆黑冷寂的眸子里渗出丝丝骇人的戾气,冷笑一声,带着嗜血。凌厉的出手,扣着躺在床榻上之人的肩膀,朝地上狠狠掼去。
下一刻,动作僵硬,维持着他往下拽的姿势。
那一声嘤咛,令他神魂俱震。
血液逆流!
不过片刻,猛然收回手,毫不留念,大步往外走。
“秦蓦?”
床上的人吃痛,从睡梦中醒来,昏沉间,看到那一道熟悉的身影,坐起身来,紧紧追随着那一抹渐远的身影。
“秦蓦!”
温软熟悉的嗓音,轻如鸿羽,于他来说,却震耳欲聋。
秦蓦脚步一顿,脚步更快了,转眼消失在洞开的门口。
秦蓦站在空旷的庭院里,夜风拂面,他更加清醒。
心口仿佛活过来,砰、砰、砰剧烈的跳动。
目光落在手心上,他方才那一抓,手心温热的触感,如记忆中一般柔滑细腻。
缓缓侧头,望向无字楼,安静毫无一丝动静,仿佛他方才所碰所见都是错觉。
秦蓦面色紧绷,下颔微收。无声冷笑几声,透着一丝嘲弄,快步去往书房。
而漆黑无光的屋子里,床上那道身影,盯着空荡荡的门口,久久回不过神来。
肩膀一阵刺痛,她回过神来,掀开被子。缓慢地,笨拙地,移动着。
脚踩在柔软的绒毯上,摸索着到桌边,点燃烛火,昏黄的烛光溢满室内。
一张清秀的面容显现出来。
谢桥巴掌大的脸,比她离去前要清瘦,圆润饱满的下巴,如同削尖一般。脸庞上,气色并不佳,十分的苍白。身材纤细,只有那腹部大的出奇。
不过站了片刻,谢桥双腿便如灌铅,沉重酸痛。
她一刻也不想站着,只想快点躺下。
可是,她此刻有更迫切的事情想要去做。
她感受到秦蓦对她的冷淡。
缓缓朝门口走去,扶着门框踏出门槛,便听见‘嘭’地一声声响,震得她手上的门框都仿佛抖了抖。
谢桥紧紧抿着颜色很淡的唇,紧了紧手指,双手撑在腰际,朝书房而去。
“郡王妃——”
明秀听到动静,披着衣裳,自碧纱橱出来,看见谢桥穿着单薄站在门口,不由一惊,快步走来。
“春寒料峭,您小心受凉。您如今的身子,半点都不能马虎——”明秀睨一眼书房的方向,心中了然:“天大的事儿,都要穿好衣裳,也不会耽误正事。”
“明秀,他很生气,我不知他愿不愿听我解释。”谢桥原本十足的把握,可随着行程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迟,连年节都未曾赶上,她心里便愈发忐忑不安。
如今,从秦蓦方才的表现看来,他是怨她的。
当初她信誓旦旦,最迟两月,不顾他意愿,头也不回的走了。
一句话也未留,只叫他等。
如何能不生气?
她就怕,她的解释来的太迟,他再也不愿意原谅她。
明秀看着她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发白了几分,几近透明。连忙宽慰道:“郡王妃,不会的,您是为郡王求得解药,他会理解您的一片苦心。更何况,您是他的深爱,那般在意您,最多气几日,您哄一哄,定会原谅您。”
谢桥苦笑一声,她怕是伤他的心了。
“明秀,你扶我过去。”
谢桥心里拿定主意,无论结果如何,她现在便去与他解释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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