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国公府,灯火通明。
容阙疾步去往朱氏的院落,容誉、柳氏、容姝与容生都已经到了。
朱氏并不是平躺在床上,她倚坐着,身后放着一个大迎枕。柳氏拿去她身后的大迎枕,扶着她躺平,这才发现人已经僵硬了。
保持着她倚坐的姿势,根本躺不平。
柳氏压下心头慌意,抬眼看向她身后的容誉:“老爷,老夫人她定是早已过身了。”却在半夜里发现,已经完全僵硬。
容誉脸色很难看,他们来的时候,院子里伺候的曹嬷嬷并不在院子里。按照朱氏僵硬的程度,过身怕是不低与五个时辰。
两刻钟到一个时辰会僵化,五个时辰到六个时辰完全僵硬。
“暂时这般躺着。”容誉身侧的手紧捏着,只有等软化之后放平,再小殓。
柳氏颔首,看向容阙,道:“天亮再去郡王府报丧。”
容阙没有意见。
心中想的是朱氏无端怎得就突然过身了?一点征兆也无。
容誉也是如此想,他派去找曹嬷嬷的人,还未回来,并不知是如何一回事。不论结果如何,都与曹嬷嬷脱不了关系。
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照料,寿终正寝,她为何逃走?
还是,因为她逃走,间接致死朱氏?
“通知父亲了?”容誉询问一旁的柳氏。
柳氏颔首道:“派人去了。”辅国公的居所,在辅国公府清幽僻静的紫竹林旁,来回需要近两刻钟。
这时,容誉派出去搜找曹嬷嬷的人,一身风霜,作揖道:“回禀老爷,曹嬷嬷的踪迹在出了辅国公府,便失去线索。”
容誉脸一沉,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
曹嬷嬷是朱氏的陪嫁,这两年来,被困在院子里,与外界失去联系。她逃离辅国公府,能够逃过追查,若说她身后无人,他是如何也不信!
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朱氏并非正常死亡!
“来人,去请仵作!”
“慢着。”容阙唤住容誉的长随,扯下腰间的玉佩,扔给他:“拿我的信物去找许大人,此事暂不得声张。”
容誉看一眼容阙,点了点头。
长随离去。
站在内室的人,全都移步到外屋。
容誉看向一脸木然的容姝,心中重重叹息。容姝是个命苦之人,前面嫁给秦隐,也因意外,并未大办婚宴,因此使得一个妾有孕在身,失了她的体面,婚后日子并不顺畅,和离之后。好不容易寻到一桩好亲事,眼见着便要出嫁了,朱氏又出意外。
柳氏在一旁垂泪,怜惜容姝。心中升起一个念头,可却不知如何启口。
死者为大,无论她生前做过多少恶事,也该让她早日入土为安。
如此,便耽误容姝的姻缘。
容生垂着头,站在一旁。抬眼看着愁眉苦脸的父母,扫一眼看不出喜怒哀乐的容姝。攥紧拳头,出声道:“父亲,祖母关在院子里,外人都不知她的情况。三姐还有两个月便要出嫁,祖母的事情搁在前面,她要守孝,暂时不能成亲。儿子有一个提议,瞒下祖母的死讯,与苏相商议将婚事提前,三姐回门之后,再寻机为祖母办葬礼。”
容誉想也不想要拒绝。
容生继续说道:“死者为大,我们如此作为对祖母不尊敬。可活着的人才是主要,祖母她会体谅。”
柳氏也附和道:“前几日我来探望母亲,她提起姝儿的婚事,当时说让我接她出去观礼,她给姝儿备了嫁妆。她生前疼爱嫣姐儿、姝儿,定不会愿意因为她的缘故,耽误了姝儿的姻缘。”
容誉苦笑一声:“母亲的死,极大可能是一场意外。曹嬷嬷如今不知所踪,谁能够知晓,接下来会发生何事?如果瞒下来,到时候消息走漏,你让姝儿如何做人?她的脊梁骨会被世人给戳断!”
柳氏心中一惊,正欲问清楚,便见她派去的人跌跌撞撞的走来,脸色惨白:“夫……夫人,国公爷他……薨了!”
“什么?!”
众人齐齐变色。
容誉身形一晃,两眼发黑,手扶着桌子稳住身子,交代柳氏:“你在这里守着,我与大哥去父亲那儿看一看。”
容阙已经先一步,去往紫竹院。
屋子里,燃着半支烛火,在森冷夜风中苟延残喘。
容阙一眼看见倒在地上的辅国公。
桌旁的凳子,倒在地上。
他身边一把沾血的匕首,散发着凛然寒光。
容誉面色发白,红了眼眶,跪在地上,与容阙两个人,将趴在地上的辅国公扳正,抬到床上。他的身子也已经僵化,死去多时。
容誉脚下一个踉跄,踢开倒在地上的凳子,几个血字映入眼底。
容誉脚步一顿,率先将辅国公放在床榻上,复又去看地上的字。
李家将,容……
最后一个字并未写完,一个单人旁。
容华?
这个名字,猛然在他脑中闪过。
容誉心中震惊,陡然转头去看容阙,他手里拿着白绢布擦拭辅国公嘴角的血渍。
“发现端倪了?”容阙走过来,父亲的死,分明是他杀。
母亲的死,不用仵作,基本也能够断定!
容誉眸光沉凝,默然不语。
他一直都知镇国公手里的军队在父亲手里,而今他留下这几个血迹斑斑的字,无不在暗示着杀他之人的动机。
只是,谢桥——
当真是她么?
容誉拿不准。
并非是他不信任谢桥,若只是死父亲一个人,他可以想是栽赃陷害。可母亲……与谢桥有化解不开的仇怨。
当初曹嬷嬷便跪请谢桥,将她发落到庄子上,谢桥依旧留着她在母亲身边伺候。
母亲院落里的人,都是谢桥一手安排。
曹嬷嬷若是未曾得到她的准许,她又如何能逃走?
越想,容誉越觉得谢桥有极大的可疑。
“怎么可能?”容阙看清楚地上的字,脸色骤然大变,满面怒火:“绝不会是容华!”
容誉皱紧眉头。
容阙知道容誉这是不信,冷声道:“你以为容华为何会对二房颇多照顾?容生仕途有郡王府相助。最初是因为柳氏对她的好,可你敢说柳氏对她的好,不是有私心?辅国公府对她来说,是不容存在的一个存在。她最后收手,没有赶尽杀绝,那是父亲早就用李家幸存的隐卫与她做的交易。之后,她是真心相待,因为你们给了她真心。”
容誉心中一震,难以置信的看向容阙。
这么说人早已在谢桥的手里,那么这些字的用意……栽赃嫁祸?
若是如此,容誉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容誉道:“此人定是知晓真相,只是不知你已经知道。他们想我们与容华反目,到时候暴露出李家隐卫在容华的手里,她定会成为众之矢的。”
他们都十分清楚,皇上有多想得到这东西。
“父亲与母亲的死,只是一个引子。只怕,这是一个开端!”容阙眉宇间凝着沉沉阴霾,骤然朝门口走去:“不行,我得先告知容华。府里的消息暂且封锁,等容华与郡王过来一同商议如何解决。”
容誉没有反驳,兹事体大,须得谨慎为之。
——
谢桥听到辅国公府传来的消息,心下一惊,当即与秦蓦去往辅国公府。
明秀留下来,放在常乐的身边。
容阙在门口等候谢桥。
谢桥跳下马车,看到满面憔悴的容阙,略一点头,往府里走去:“事情经由你说一下,长话短说。”
容阙言简意赅,从朱氏的死说起,以那几个血字做结尾。
谢桥脸色紧绷,眼底一片冰寒。她率先去朱氏的院子里,便见许大人带着仵作给朱氏尸检完,在写报告。
许大人冷淡的扫一眼谢桥,尔后看向容阙。
容阙点头,示意他说。
许大人给仵作递一个眼色。
仵作并未带助手,自己做的记录,看着报告道:“死者心脏受损严重,生前心脏遭受过重创,致使心脏停跳。”
这是致命伤。
柳氏脸色发白,唇上的血色褪尽,开口才发现声音沙哑:“母亲生前有心疾。”随后看向谢桥,沉声说道:“郡王妃也知晓。”
仵作瞥一眼谢桥,他知道谢桥的名头,她深谙医术。指着朱氏的心口道:“这里有紫痕,足以说明心脏承受过暴击。”
谢桥望去,便见心口一片青紫,皱紧眉头,以她的思维推断:“凶手知道朱氏有心疾。”
朱氏?
许大人与仵作都听到谢桥对朱氏的称呼,不由看向她。
谢桥并不打算解释。
反倒是柳氏道:“郡王妃自小流落在外,父亲将她带回府中,母亲不确定她是否是辅国公的血脉,便不许她认祖归宗。”
一直没有得到承认、认可,那么说她没有唤祖母,也很正常。
许大人却想得多一点,问谢桥道:“你与朱氏关系如何?”
“一般。”
仵作突然说道:“听闻你小时候亲眼见到朱氏吊死你母亲,将你给溺毙?”
“大人也说是听闻而已,何况我那时只有一岁多一点。”谢桥扬眉,讥笑道:“大人记得你何时不尿裤子?”
仵作被噎住,抿紧唇,不再说话。
秦蓦拍了拍她的脑袋。
谢桥眨巴着眼睛。
许大人看向谢桥,沉吟道:“我有话要单独问你。”
谢桥示意他出去说。
许大人望着谢桥的背影,跟着她身后走出去。
谢桥站在庭院里,冷寒夜风,吹拂着她的衣裾缠绕着她的手臂,踩着遍地槐花,抬眼望着簇簇槐花,清冷的饿说道:“听说院子里不能种槐树。”
许大人一愣,低声说道:“郡王妃也信迷信?”
谢桥挑眉:“这般说来,大人信迷信?”
许大人摇头,谢桥抠字眼,不肯吃亏。
“朱氏并未疯,神智清醒,为何将她囚困?”许大人直奔主题。
谢桥笑道:“你们办案,都喜欢活跃气氛么?这话大人不觉得太可笑?朱氏她是辅国公夫人,身份显贵,她神智清醒,我如何能将她囚困?辅国公能够同意我如此做?”
谢桥的话,滴水不漏。
“我与你父亲是故交,有几分交情,你们的恩怨,我亦有几分了解。仵作并未说错,你与朱氏有恩怨,你铭刻在心。”许大人抬眼看向谢桥秀丽的侧脸,淡漠的脸上浮现一抹笑:“你别紧张,我寻你问话,只是想了解情况罢了,并不是说凶手就是你。”
谢桥不置可否。
“辅国公那边我去看了,如果镇国公的人早已在你手中把控,定是凶手刻意伪造证据。那证据,十分不利你,像是在针对你,你心中可有可疑之人?”许大人话随如此说,却并未将她排除在外。
谢桥脑中一片空白,事情发生的太突然。
她根本就没有想过,会有人在辅国公和朱氏身上动手。
这一招,杀的她措手不及!
谢桥摇了摇头,自嘲道:“我树敌太多,究竟是谁,现在毫无头绪,我需要盘查审问之后,才会有思绪。”顿了顿,意味深长的说道:“关键人物在逃走的曹嬷嬷的身上,如今她失去踪迹,我们无须去找。许大人说有人针对我,他在背地里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我们这儿太安静,他们定然沉不住气。”
两人四目相对,心照不宣——静观其变!
许大人唇角掠过一抹笑,转身回到屋子里,与容阙交代几声,便转身离开。
秦蓦冷眼望着许大人离开的背影,皱紧眉头。
谢桥捏了捏他的手心,许大人离开前,看她那极有深意的一眼,其中暗示无非是说:事情水落石出前,你并不能洗脱嫌疑。
容誉不知要用何态度面对谢桥,淡淡看她一眼,询问容阙给二老准备身后事,一切事宜。
容阙却觉得暂且先入殓,早些让二老入土为安,至于凶手,对方目标明确,他们只要打起精神来应对便是。
重要的一点,他觉得大办葬礼,能够引蛇出洞!
谢桥抿紧唇,拧眉道:“你们先放出消息,只说祖父与朱氏是意外身亡。”
容阙与容誉面面相觑,随即选择谢桥的提议。
准备好一切,将辅国公与朱氏入殓,随即放在祠堂里停灵。
容誉对众人说道:“各自先散了,我找人测一个日子,再准备丧葬。”
容阙点头。
谢桥与秦蓦也并无异议。
只有容姝,从头到尾,都不曾说一句话。
突然,语气十分冷静的说道:“这件事,我觉得是一箭双雕。目地在大姐姐,也在我,他们不想我们与相府结亲。”
众人齐齐看向她。
容姝沉静道:“父亲难道没有想过我们辅国公府的仇人么?”
容誉心中一震:“你是说……”
容姝清浅一笑,福身,离开。
谢桥望着她的身影,只觉得她身形那般单薄纤细,为何要承担那么多?
好不容易盼来的幸福,又被突然而至的意外,打破!
谢桥尖利的指甲骤然扎刺进手心。
太子?!
若说辅国公府的仇人,也就近来因着容姝,而逼迫明帝废黜皇后,太子因而失势。
当真是太子么?
谢桥陡然否认了。
不说太子被禁足东宫,就拿辅国公的死来说,他是腹部中一刀,根据当时的情景,仵作也推测过,熟人作案,辅国公信任之人,所以不设防。
如果是太子的人,谁与辅国公相熟?
并且,关系相近呢?
谢桥的思维,又进入了死胡同里。
——
直到举办丧事,风平浪静。
可越是平静,爆发起来,越猛烈!
随着时间推移,谢桥心态愈发沉静。喂饱常乐,交给乳母,吩咐明秀寸步不离。
一切琐事,交给旁人去做。若是需要她亲力亲为,便换半夏守着常乐。
谢桥要去参加丧礼,常乐交由乳母来喂养。乳母所需的饮食,都有人验毒。
每一日,都有府医给乳母请平安脉。
慎之又慎。
“郡王妃,您放心,我与半夏会看顾好小县主。”明秀抱着常乐,眼中饱含着担忧:“郡王妃,您一个人可以么?”她想跟过去,但是又要照顾着常乐。
如果,蓝星、蓝玉在就好了。
谢桥道:“不必了,我与郡王在一起,暗中有人。”
这时,蓝玉走来说道:“郡王妃,主子在等您。”
谢桥叮嘱明秀一番,便与秦蓦一同去往辅国公府。
辅国公府,一片素色,浓重的悲伤笼罩。
“姐夫、大姐。”容生带着二人去吊唁,而后将白麻布递给谢桥与秦蓦。
二人戴在头上,在一旁帮忙。
秦蓦被容誉唤走。
谢桥则在灵堂。
前来吊唁的人,看着跪在一边的谢桥,神色颇为古怪。
谢桥眼中闪过一抹思索。
嘭——
她面前的火盆被人一脚踢翻。
谢桥猛然躲开飞溅的火星子,地上撒满纸灰。目光凌厉的看向气势汹汹而来的容霖,脸一沉,便听他冷嘲热讽道:“人都给你害死了,何须你假惺惺的来尽孝?滚!滚出去——这里并不欢迎你!”
容霖情绪极为激动,眼底的怒火喷薄而出。
“再不走,我要报官了!”
前来的宾客,听闻动静,全都驻足,看向灵堂里的闹剧。
谢桥眼底冷若冰霜,冷声道:“三叔,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容霖因愤怒,脸色赤红,眼底的悲愤化为阴狠:“这声三叔不敢当!父亲待你仁厚,你却恩将仇报!心狠手辣,要他们的性命!当年一事,他们是对不住你,你既然选择认祖归宗,便是不计较当年一事。只怕父亲到死也想不到,他引狼入室!”
“三叔,你别含血喷人。大姐何时害过祖父、祖母?你这两年,不曾在府中,听谁胡言乱语?”容生站出来,呵斥容霖:“三叔,你向来与大姐不对付,听到一点闲言碎语,难免会想偏了。”
容霖冷笑道:“好啊!你们全都向着她,包庇凶手!我这两年有家归不得,拜谁所赐?一切皆因为她!这府里,只有我是明白人,她怕我坏她好事!若不是曹嬷嬷躲过一劫,我都还不知,母亲被她囚禁在院落里!”
“三叔……”
容霖打断他的话,指着人群里的容秋道:“秋儿,你来说,我可有冤枉她囚禁母亲?”
容秋睨一眼一旁的谢桥,她纤细的身影背对着光影,站在一片阴暗中,令人看不清楚她的神情,只剩一双眼睛,透着冰冷的锋芒,宛如蓄势待发的利刃,等待时机,击毙猎物。
容秋心中慌乱,忙收回视线,不敢再看谢桥。嗓音带着一丝颤抖:“母亲她神智不清……”
并没有否认。
仿佛,只是道明谢桥囚禁的真相。
‘哈’容霖狞笑:“容秋,母亲向来疼爱你,到你为她伸张正义的时候,你却向着她的仇人!她在地下也不瞑目!”
“胡闹!”容誉走来,扫视一眼围观的众人,冰冷的目光射向容霖:“父亲、母亲的丧礼,岂容你如此无理取闹!”
无理取闹?
容霖哈哈哈大笑,状若癫狂,笑得眼角泛着泪花,嘶声道:“我胡闹?二哥,你可知,她来辅国公府是来报仇的?就是她的到来,散的散,亡的亡!接下来是谁?大哥?你,还是我?我的为人,你会不知?我向来循规蹈矩,不曾乱过分寸。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会大闹父母的灵堂?”
“三弟!”容誉声音淡淡,透着威严,又带着疲倦之意:“你究竟想要如何?”
“我想要如何?我只是揪出凶手,让父母在九泉之下也瞑目!”容霖眼中透着对容誉的失望,有带着一丝悲悯:“二哥,为了荣华富贵,你却昧着良心,不追究他们的死因!我问过许大人,父亲死的时候,曾在地上留下血字,容华为了李家将,将他杀害!”
众人哗然,倒吸一口气。
不知是因为这有力的证据,还是容霖口中的李家将!
“疯够了?”容誉语气凌厉,眼中的冰霜在这一刻化为利刃,冲他飞射而去:“这只是有人栽赃陷害!许大人有确凿证据,为何不将容华拿下?轮得到你在这无的放矢!”
谢桥看着脸上带着狞笑的容霖,在这半明半暗的光影里,显得无比阴森可怖:“来人!将曹嬷嬷带上来!”
曹嬷嬷被人推出来,看清楚容霖身旁的谢桥,吓得一脸菜色,双腿发软的跌坐在地上,四肢哆嗦,求救道:“三老爷,救救老奴!”朝容霖爬去,脸色惨白的说道:“郡王妃,老奴错了!老奴是听从老夫人的命令,自己做不得住,并非真心要将你害死。求求您,放老奴一条生路!”
“你说我要杀你?”谢桥犀利的眸子里只剩下冷然冰霜,众人只觉触之寒气入骨。
曹嬷嬷哆哆嗦嗦,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容霖睨一眼谢桥,眼中带着警告:“曹嬷嬷,你有话,如实说便是。不得有半句假话!你若在理,无人敢伤你分毫!”
曹嬷嬷得到容霖的庇护,颤抖的说道:“老奴给老夫人去打水,回来的时候听到有动静,老奴想进去一探究竟,就听见老夫人嘶声说郡王妃心狠手辣,连自己的亲祖母都不放过,她都被关起来,当做疯子养,为何不肯放过她。老奴不敢进去,怕被一同打杀了。便躲起来了,看到人走出来,老奴认出来,就是郡王妃身边人。等他走了,老奴进去,这才发现老夫人已经断气。我心里知晓郡王妃是来寻仇,怕被报复,这才跑了,之后遇见了三老爷。”
容誉面色微变,紧盯着曹嬷嬷,见她说话不见有假,陡然看向谢桥。
谢桥抿紧唇,容霖有备而来。
电光火石间,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一闪而逝。
“你就算要报复父亲、母亲,可二房待你不薄。姝儿因为你而错失秦隐,如今你在她即将要成亲之际,又起杀戮,误她姻缘,当真是冷心冷肺!”容霖看着站在人群里,脸色胜雪的容姝。眼中似有动容:“姝儿,三叔已经替你找过苏相,这是不可避免之事,苏相通情达理,他答应推延婚事,苏公子也愿意等你。”
“你心底善良,日后眼睛要擦亮,别错把狼心比真心!”容霖眼底透着嘲讽,自嘲道:“二哥,到如今,你还不信我么?”
灵堂里一阵寂静,只有烛火的爆破声。
容阙与秦蓦赶来,听闻身边的奴仆将事情始末复述,双目赤红,咬牙道:“这贱婢早已对容华心怀恨意,她所言,一句都当不得真!”暗含深意的目光看向容誉,沉沉的说道:“二弟,你不会信了她的话,相信容华会害姝儿?”
“我相信大姐是清白。”
容姝与容生,异口同声。
谢桥眸光微微一动,心中动容。
他们愿意相信她,这便够了,不枉她真心相待!
容霖眼中含恨,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压制住心里奔腾的怒意,冷笑道:“你们不肯听信我的,随你们去,早晚如何死的也不知!但是,我不会放过她——杀人凶手!”
“好一个杀人凶手!”秦蓦穿过人群,俊美的面容暗含煞气,微扬的嘴角带着似讥似讽的笑意,狂妄无比的说道:“且不论她有无杀害辅国公与其夫人,我秦蓦的妻子,就算杀了他们,你且又如何?”
“你……”容霖青筋暴叠,死死瞪他。
“念在今日辅国公的丧礼,今日之事,我不追究。再有下一次——”秦蓦在谢桥的身旁站定,身姿修长挺拔仿似苍松,门口的熹光照耀在他冷峻的脸庞上,宛如神祗。薄唇微动,吐出残佞嗜血的话:“不服,杀了!”
众人心中狠狠一震,这才想起眼前之人,便是铁血嗜杀的燮郡王!
且不说人是不是谢桥所杀,就算是,深究起来,朱氏也是该死,她总归是欠下谢桥一笔血债。
只是,这恩怨牵扯甚深,将容姝给卷进来,坏她姻缘。
秦蓦的威压之下,容霖手指颤抖,几乎要匍匐在地,咬牙硬撑。
这一场闹剧,在秦蓦镇压之下收场。
容霖心有不甘,却又不敢惹秦蓦。
知道他是护短、极为凶残的人,所以容霖才会趁着秦蓦被支开之际,揭露谢桥!
哪知,还是迟了一步!
可,又有何关系?
二哥、二嫂没有发话,心中生出隔阂了罢?
谢桥在外,便是弑亲的人。
踩在云端的声名,一朝跌入泥泞!
——
众人安抚逝者亲属,便退散开去。
谢桥与秦蓦去后院休息,疲倦的躺在美人榻上,沉声说道:“今日之事,你镇压下来,容霖这才没有闹下去。只是我们手里终究没有查出幕后凶手,就连杀人凶手也未曾揪出来!我只怕,这一件事,并不是结尾,而是开端。”
秦蓦眼中闪过冷冽犀利的光芒,语带轻嘲:“莫急,先让他们去弄。”嘴角的笑似带着一丝恶意,漫不经心的说道:“总要他们尝到甜头,以为能将屠刀悬在我们的头上,最后胜利之际,再给他们一刀,岂不快意?”
谢桥心里始终不踏实,他们在明,对方在暗,靠在秦蓦的臂膀上:“他们挑明了,我们不怕,就怕他们手段阴暗下作。”
她心中最担忧的是常乐,她还那般小,谁都能够伤害,毫无抵抗的能力。痛了不会喊,不舒服不会说。
秦蓦手指陡然收紧,他心中何尝不是怕他们将利剑指向他心中软肋?
谢桥闭上眼睛,所有对准她的矛头,她不怕,无所畏惧。
只是……
谢桥眼底闪过狠唳之色,陡然站起身来:“我心中有些疑惑,需要找人解惑,忙完了,我们便回府去。”一夜不回府,她不放心,必须要看一眼常乐。
秦蓦点头:“我与你一同去。”
谢桥没有拒绝,两个人一同去找容阙。
容阙见到谢桥,心中诧异,更多的是欢喜。即便谢桥是有事情找他,可也抑制不住的欢喜。至少,她有事情第一个想到他,而不是去找二房。
“我来府里,见过你祖父、祖母,府中也无任何的异样。平常也无人来府里,你也知道辅国公不比以往。就算是你二叔的访客,都不曾去后院,无从下手。”容阙回想他来辅国公府几日的情况。
谢桥眉心紧皱,沉吟道:“没有任何可疑的情况?”顿了顿,又道:“容霖呢?我总觉得他今日像是受人指使……”
容阙猛然记起那一日他出府,看见容霖鬼祟的上了一辆普通的马车。
“我那一日想找你二婶娘帮忙,让她代我多在你面前说说话,希望能够修复父女之间的感情。你二婶娘拒绝了,她说不会让你为难,这个忙她不能帮。我心中烦闷,便走出府去散心,便撞见你三叔上了一辆马车,我跟了过去,见到他去长乐楼,另一个人带着帷帽,穿着暗灰色的长衫,脚上的靴子绣的图腾我很熟悉,可不记得在何处见过。”
“你可记得绣的是什么?”谢桥抓到关键,有人善伪装,可有些细节却忘记掩饰。
容阙仔细回想,却又形容不上来,视线落在秦蓦白底黑面的靴子,上面绣着如意图腾,似有一道白光在脑子里劈开,脱口而出道:“太子?”
谢桥倏然站起身:“你说……太子?”
“就是太子,他的靴子绣的是麒麟图纹!”容阙十分笃定!
如果是太子,便说得过去了。他有行事的动机,一箭双雕,他为何不做?
只是,如果是太子,那么杀害辅国公与朱氏的人,便显而易见。
辅国公一刀毙命,朱氏的致命伤也极为狠辣,会是容霖下的手?
容阙眼底有着恍然,神色黯淡道:“我记起来了,你三叔他平日里进不来辅国公府,正巧出事那一日,他借探望我为由进来,说起你祖父,心中有恨。”惆怅的说道:“时辰上对得上,与仵作推算的时辰差不离。”
谢桥心中惊愕,如此说来,当真是容霖所为?
究竟是何深仇大恨,令他下手如此毒辣?
谢桥眼底闪过冷厉狠绝的光芒,无论哪一种,她都会让他悔不当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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